社区 生活家庭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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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城灰一生多历险苦,多少次性命攸关,却从未被人这般温柔地威胁过,当下不由得哑然失笑,手抚刀柄,心中只想:“这位三姑娘有点意思,又会品茶……她不赶我倒好,现下叫我不要看,我就偏要多看几眼,看看她到底怎生模样。”慢慢踱着步子走开几步,移到那僻静角落,看了看那内进围墙,竟有三四丈高低,纵是知府衙门,也没修过这般高的围墙,一个小小庵堂,也不知弄这么高做甚。眼见四下无人,往旁边一破烂废弃的茶桌上一点,身如轻絮,一纵三丈来高,可惜离那墙顶尤有些距离,伸出右手二指,望那墙身上轻轻一抹,借力使力,轻飘飘便越过围墙,心里只想:“上回偷学武当掌门这一手‘乘风行’,终究派上了用场。’,一念之间,早落在院子的草坪上,那草坪里养了三四小白兔,见到有人落下,慌慌张张便跑开到一旁,一边埋头吃草,一边打量卫城灰的到来。 眼见这草坪里进还有一处大门紧闭,里头有人言道:“小王子说了,这副白定窑的茶具,产自宋时的定州官窑,白光滑润,飞凤如生,是小王子出高价在苏州城里买来的,小王子还说……”听得那三姑娘打断说:“这劳什子白定窑,也就是身子骨金贵,中看不中用,逢热易裂,只能把玩收藏,做不得真,买来做什么?王涣,你主子是一片好心,可惜对茶具根本不通嘛。”那王涣说:“教训得是。主子还说,这次三姑娘来扬州,除了茶具,好茶叶也是要一些的,主子特地置购了去年八月刚摘下来的祁门红茶,这些茶叶略带兰花香,汤色红艳,甘鲜醇厚,是一等一的好茶叶。”三姑娘说:“瞧你这架式,对茶叶还是颇通嘛。”王涣说:“小人在宁王府玉心厨掌勺,又要看管后花园,常听一些达官贵人论茶,沾了些仙气。”三姑娘说:“什么狗屁仙气,那些猪头猪脑的人,也配说茶?你泡壶茶给我看看,银针啊,把我们那套云魄越瓷拿来。给这位掌勺师傅露露身手。”王涣微微一惊:“可是唐时皮日休评点过的‘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的越瓷?”三姑娘咯咯一笑说:“果然是大行家嘛。请吧。” 卫城灰心想:“一个王府家的掌勺师傅,泡茶本事能如何了得?”好奇心起,轻轻一纵,嗒一声落在那青瓦上,上了屋脊,见得内进小院里一个八角亭子,各色器具齐备,一名男子------想来便是那个叫王涣的了,与三姑娘分边坐了,两人低着头说话,看不清容貌,那丫环站在一旁。王涣取出祁门红,捧在手心,端端正正请三姑娘阅过,三姑娘使手指拨了拨茶叶说:“黑得俊俏啊。”王涣说:“是小人亲自炒过的。”三姑娘说:“嗯,独门正宗,有意思。”王涣奉过茶叶,又去看旁边炭火小炉,见到泉水微沸,水泡滚滚而上,取下水壶,如游龙饮水,将那套云魄越瓷一一烫过,口中说:“若是泡乌龙,三十六道讲究,实在太繁琐,祁门红性情温和,简朴易行,我就不那么细究了。” 卫城灰在那屋脊上听得,心中冷笑:“这人口中虽这般说,但‘宝光初现’、‘清泉初沸’均已走了过场,后面‘悬杯高冲’、‘王子进宫’等等自然也免不了一番。”果然王涣将手中红茶使茶匙轻轻拨入越瓷碗中,恰巧滚水初沸,鱼眼乱生,手持水壶,高高端起,微微一倾,沸水如银龙直坠,扑入瓷碗,茶水激荡,茶叶翻滚两周,片刻间整杯水红得跟琥珀一般,王涣只倒得八分满,滴水不漏,收了水壶,一张手说:“请小姐观汤色、闻清香。” 那祁门红香气冽凛,幽幽发散,纵是卫城灰身在屋顶,也只觉一股淡香扑鼻而入,遭身舒爽,如沐春光,不由得食指大动,忍不住就要下去抢一杯茶喝。三姑娘也自吸一口气来,赞道:“真好茶叶,好手法。”伸出手掌,正要去接茶碗,桌面上“咚”地一声,一柄飞刀突然自上而下,斜斜插在茶桌一旁,旁边银针骇了一跳,退开两步,三姑娘与王涣却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王涣伸出手将茶碗向前一推,说:“请。”一字方落,“咚”地又是一柄飞刀,就落在他原先推手处,险些扎中他手掌。三姑娘说:“那就不客气了。”接过茶碗,方离了茶桌,桌面上咚咚咚一串乱响,三四把飞刀齐齐插在上面,终还是慢了半分。银针吓得惊叫了几声,三姑娘与王涣依旧请茶喝茶,浑然无视。 此时一个又矮又圆的胖子突然从屋顶上跳了出来,气呼呼说:“四师弟五师弟,你们扔的是什么飞刀?连个娘们都扎不中!师父就要来了,看到你们这般刀法,丢脸不丢脸?看我打她手中的茶碗!”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飞刀如流星直坠,射向三姑娘手中的茶碗,三姑娘一边饮茶,一边伸出右手,凌空一抹,那飞刀凭空便不见了踪影,单掌一翻,“啪”一声将那柄飞刀摆在茶桌上。眼见那三姑娘如此轻描淡写就接下自己的飞刀,那胖子气得哇哇大叫,在屋顶上跳将起来,大吼大叫说:“四师弟五师弟,还有大师兄,你们还不快快出来宰了这妖女!”后面有人大笑说:“三师兄,你这柄飞刀扔出去,可比我们扔不中还要丢脸啊。”跟着人影一动,三个人同时跃上屋顶,一人高得跟根竹篙似的,一人四四方方铁打似的,还有一人足不沾尘似灰尘一般,各自手指那胖子,嘻笑不绝。那胖子听凭师兄弟嘲弄一番,怒冲冲说:“你们还笑我作甚,我们四个人都抓不过这一个女妖,师父的脸都快要丢光啦!”那竹篙点头说:“三师弟有道理。”那铁打的一摊手说:“我们不是打不过这女妖,是她太过狡猾,实在捉她不住。”那灰尘说:“而且我们明明是使剑的嘛,几时学起唐门玩飞刀来着?” 那胖子剁着脚说:“那你们还不快快使剑捉她回去!”这一下动了真怒,气掼双腿,咚咚咚将屋顶连踩出几个窟窿,瓦片木屑籁籁而下。竹篙依旧点头说:“三师弟说的有理。”那铁打的说:“可是单打独斗斗不过她啊?”那灰尘说:“呸,我们一拥而上,还管什么单打独斗!” 四个人商议未定,三姑娘突然抬起头来,手指卫城灰藏身处说:“你们四个名门正派,打赢我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你们先打赢我的保镖吧,他手头刀法扎实,正说你们泰山派剑法臭不可闻,说是你们泰山派练剑之时,都要一边舞剑一边捏住鼻子,生怕臭气扑鼻…….” 她这抬首之间,终究还是教人看清了容貌,原来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一对小眼睛又细又长,笑起来宛如弯月,远不及如眉那般倾国倾城,但灵动之气远甚,教人一看之下,心中顿生一股亲切温暖之意。 卫城灰远远望得,心中忽俄一暖,忍不住多看两眼,旁边那胖子早气得又把屋顶踹出四五个窟窿,手指卫城灰说:“兀那汉子,敢小瞧我们泰山派!我们师父的剑法天下第一……”卫城灰冷笑说:“你师父的剑法天下第一,关你什么事?”那胖子瞪大双眼,手指自己鼻子,眼望四周师兄弟,急切切说:“他敢小瞧我们!他敢小瞧我们!”呛一声抽剑在手,哇哇大叫,脚下连连踢飞无数瓦片,笔直刺向卫城灰。 那三姑娘在底下见得,打了个哈哈,作手一揖说:“各位先和我保镖慢慢打,打赢我保镖,再来和我计较啊。”又对王涣施礼说,“王先生,我有大对头来了,先行一步,多谢你的好茶。”王涣说:“三姑娘既饮了这杯红茶,便是答应小王子了吗?”三姑娘仰头“哈”地一笑,也不答他,径直和银针出后门去了。 王涣不敢强留,恭手相送,直待三姑娘与银针走出老远,方回过身来,看屋顶上卫城灰与那四人相斗,只见那卫城灰空了双手,在那四把长剑中穿梭不歇,口中说:“喂,你们四个,我不是那女子的保镖。”那胖子根本不听,大喊大叫说:“这人对我们泰山四大弟子,居然刀都不用拔,太小看人了!太小看人了!” 那竹篙不住点头说:“三师弟有道理。”那铁打的说:“我们权且围住,围住就好用师父的天罡大法。”那灰尘说:“这人刀都不拔我们都打不过,拔刀了会怎样?那个鬼天罡大法我们习得又不熟。” 卫城灰于刀光里轻飘飘连连退却,眼见已退到屋檐边上,皱眉说:“喂,讲好了我不是那女子保镖,我可要出刀了。”那胖子跳起来说:“你出刀啊你出刀啊,你还真道我们泰山弟子怕了你不成!”那竹篙点头赞道:“三师弟有道……”那个“理”未字,蓦地里刀光一闪,又一闪,泰山诸弟子手中长剑便向烟花一般冲天而起,在天空连舞了几个圈子,丁丁当当落在了后院天井的青石地砖上。那四人便一齐目瞪口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城灰懒得再和他们争执,轻轻自屋顶跃下,一步一瘸就去赶那位三姑娘,一直走到后院门口,想起什么事来,手指那四人说道:“再说一遍,我不是那女人的保镖。” 掉头放步就行,与王涣擦肩而过,王涣忽然说:“可是卫城灰卫先生?”卫城灰停步说:“是我。”王涣说:“久仰先生大名,我有一个好友,和先生也是故交……”卫城灰摆了摆手说:“以后再讲,我有事先行一步。”大步出了后门,一路追将出去了。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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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得拐出后门,只见得远处江岸边一条小船正放缆徐行,那个叫银针的丫环站在船头,口中数道:“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卫城灰加快脚步,几个起落,如一条灰蛇蹿过小道,赶在那江岸边,向船上喊道:“三姑娘,我有话说。”那丫环听得,也不异讶,回头向舱内喊道:“小姐,你要输我三两银子了,我才数到八十七,这人就飞过来了,你还说一定要数到一百以后。”舱内那三姑娘说:“这人刀法比我想像中还要高强啊,你问他,要跟我说什么?”那个叫银针的丫环就低着头,柔声柔气问卫城灰说:“我家小姐问你想说什么?” 这些人一边说话,那艄公便放了舟,晃晃悠悠往江心里去了,不觉小舟与卫城灰已有数丈远近,此时江平水阔,天高云淡,春风迎面一吹,两边柳树丝丝绦绦便迎风而立,江水拍岸,刷刷直响,全身凉嗖嗖的说不出来的惬意舒坦。卫城灰便站在春风大声说: “我不是你保镖。” 那丫环听得,咯咯一笑,回身掀开布帘,对舱内说了句什么,三姑娘便在舱内大声说:“我知道了。不是就不是。”声音顺着春风远远送来,仿佛那船身滑过湖面,说不出来的温贴舒坦,卫城灰还未说话,忽然鼻头一凉,一滴春雨早打在上面,跟着噼哩啪啦一阵子乱响,如豆般的雨珠急坠而下,江面上无数个涟渏顿时此起彼伏,卫城灰心念急转,忙说:“竟然搞错了,现在又下雨,何不请我上船避雨,顺便喝杯热茶呢?”三姑娘听到此处,便走出船舱,瞅了瞅江水远近,微微笑道:“你要是过得来,自然请你一杯。”卫城灰说:“一言为定。”眼见船身渐去渐远,一刀将身旁两节柳枝剁了下来,纵身一掠,擦出两丈来远,眼看要跌落入水,将一节柳枝往水上一掷,抄水一踩,轻飘飘借力使力,复又纵出两丈远近,临空掷下手中柳枝,故计重施,两个起落,如一只大鸟直扑船头。 那三姑娘点头赞叹:“燕子三抄水,俊得很么。”夺过旁边艄公手中长竹篙,顺水一推,那船身无端端又远了几分,卫城灰身在半空,再无力可借,全没想到这女子如此鬼灵,心中叫了声苦,扑嗵一声落入水中。三姑娘与那银针咯咯欢笑,递过竹篙说:“请这位落水的燕子上船。”卫城灰接过竹篙,口中说:“多谢姑娘援手。”气掼篙身,轻轻一拉,如一只游龙出海,哗一声劈波斩浪跃上船头,三姑娘只觉篙身上一股粘力附住自己手掌,怎么也甩脱不得,一拉之间,踉跄跄向前奔几步,扑嗵也生生掉入江水当中,吓得那旁边银针叫出声来,急得连连跺脚,不知如何是好。卫城灰身在船头,俯下身子,伸出手道:“请这位落水的姑娘上船。”三姑娘水性颇熟,也不着恼,咯咯一笑说:“果然是有仇必报的卫城灰啊。”伸出手掌,与卫城灰轻轻一握,卫城灰只觉入手柔腻,浑若无骨,心头微微一荡,轻轻一拉,将三姑娘自水里拉上船头,突然间掌心微微一麻,心中一惊:“着了道儿了。”暗运真气锁住心脉,脸上却微微一笑说:“三姑娘原来知道在下的名字。”一只手却捏住她手掌不放。 那三姑娘双颊微红,低下头说:“卫先生你把人家手掌捏得这么紧,打算捏一辈子么?”卫城灰说:“这位姑娘一上船便给在下一枚须尾针,那是千万放手不得。”三姑娘白了他一眼说:“你个人,一上船就恩将仇报拉我下水,钉你一针,也算活该。”卫城灰点头说:“那是那是,须尾针见血封喉,天下至毒,若不是在下一口真气锁住心脉,现场当场就七窍流血,扬子江上,又多一具浮尸了。拉你下水,确实该这般对付。”三姑娘掩口笑道:“卫城灰名动天下,那可是单刀灭门的主呢,小小一针都受不起,枉了这副好名声,哎哟先生,你捏痛我了。”卫城灰笑吟吟说:“不痛不痛,就这么捏你两下,哪有须尾针又麻又痒来得爽快?”那细针方一入掌,只觉如千百只蚂蚁顺着掌心一路爬将过去,整只右手都麻了半边,再耽搁片刻,只怕全身即将如此,脸上虽有笑意,心中却急如沸粥。 三姑娘侧着头去睇他脸色,笑道:“原来又麻又痒啊?卫先生多谈谈体会嘛?现在麻到哪儿了?又痒到哪儿了?”卫城灰说:“三姑娘是不是也想来点体会?这根细针余毒未尽,在下也不敢一人独享。”三姑娘说:“哎哟,这等好事,实在不敢掠美,卫先生既然手臂都麻子,你可还捏得住我手掌?”手掌忽然如抹了桐油一般滑不溜手,回腕一缩,自卫城灰掌心甩脱,卫城灰微微一惊:“好啊,峨嵋派的软云手。静怡师太是你什么人?”右手五指一吐,去锁三姑娘的喉间,三姑娘软绵绵侧身一让,伸指去点他腰间石关穴,口中说:“还使小擒拿手?小心血气上涌,针毒毙命。”卫城灰再不敢大意分毫,也不答话,左掌拍向她手腕,三姑娘只觉掌风将自己手腕割得生疼,情知他掌力浑厚,回指收腕,轻飘飘退开,落到船头边上,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你再使内劲,针毒发作得越快,你现在半边身子都麻了吧?腿脚也走不动了吧?你再使劲,鼻子里也要流血了,眼睛里也要流血了,就连耳朵里也要流血了。”卫城灰看她天真无邪的开心模样,心中只想:“这女人和我无冤无仇,只是使了个小性子,便要取我性命,当真狠毒。” 想不到自己自艺成以来,纵横天下多年,今天竟然要栽到一个小女子手里,也是自己太过大意,全没防备,实在不敢运气进逼,低头看那手掌时,只见掌心一个乌黑小点,四周已化成一片墨蓝,全身晕晕荡荡,如同吃醉酒了般随着船身摇晃,心中叹道:“好厉害的须尾针……”听得那三姑娘俏生生说:“卫先生,倒也……倒也……”卫城灰全身酸麻,立足不稳,“咚”一声摔在船舱,再也动弹不得。那三姑娘“噫”了一声说:“怎么说倒就倒,倒也灵验。”旁边那银针说:“小姐,这人不像是坏人呢,怎么就取他性命?”三姑娘说:“这人敢拉我下水,还不是坏人?不毒死他,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踮着脚瞅了几眼躺在地上的卫城灰,笑道,“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连我师父也赞他了不得的人物,还不是一针就放倒啦,还是钰如霜送我的宝贝管用,可惜就这一枚了。”眼见卫城灰再不动弹,心下稍宽,走进船舱,伸出脚尖踢了踢卫城灰身子,又说:“把他扔下水,搁这多占位置……”舱板上的卫城灰抖然挺身而起,小擒拿手翻掌一扣,早拿住三姑娘左手脉门,三姑娘叫道:“哎哟哟,名震天下的卫城灰也会装死,还专捏人家小姑娘手掌……”忽然间左掌掌心一麻,只觉一枚小小细针扎了进去,脸色一白,急道:“你个狗娘养的,你竟然敢用须尾针扎我……”卫城灰扬起手来,“啪”一耳光打在她脸上,正声怒道:“不许骂我母亲。”将她掌心反转过来,递到她眼前说,“我方才将毒针拔了出来,也让你受受这番滋味,快拿解药出来。” 三姑娘看了一眼那针眼,“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伸出脚乱踢卫城灰,边踢边骂:“你个王八羔子,乌龟王八蛋,你竟然敢打我耳光,连我师父爹爹都不动我一根头发,你竟然打我!你个天杀的,婊子养的……”卫城灰想也不想,反手“啪”又是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正色道:“你再骂我母亲一句,我就先砍断你这只手臂。”三姑娘被打得哇哇大叫,眼泪扑籁籁掉了下来,咬牙道:“你斩啊,你斩啊,你敢惹老娘,要死一起死,天皇老子也不敢惹我,你竟敢抽我,今天便一起死在这里!”卫城灰心道:“这女人性情古怪,千万纠缠不得。”,只得收了凶面,正声问她:“解药在哪里?”三姑娘想也不想,撇过头说:“哎呀你这算是逼我,还算是求我?”卫城灰只觉全身越来越麻,阴寒澈骨,哪里还跟她罗嗦,左指用力,脉门压紧,只问她:“逼你怎的?解药在哪里?”三姑娘疼得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这回却咬了嘴唇,死也不哭,呸一声一口口水吐在卫城灰脸上,怒道:“大不了死在一起,你…….你……你竟敢这样逼我!”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
  •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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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这个乱红是什么意思?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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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城灰这一生当中,如何奸险凶恶之徒都曾历过,几时却同这般又倔又怪的大小姐打过交道,当下真是手足无措,见得那三姑娘泪光莹莹,左右雪白的脸颊上各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船身狭窄,二人不能站立,呼吸可闻,那掌印越发瞧得仔细,心下不由得微生歉疚,叹一口气来,心中只想:“今日也是自寻死路……”放开她手腕,端坐在地,也不与她争执。三姑娘见他忽然放开自己,心中大喜,先去看自己手腕上乌青,又见得卫城灰动也不动坐在那里,心下好奇,左边瞧瞧,右边瞧瞧,伸出指头往他肩膀上戳了两下,说:“喂,你坐在这做什么?不跟我要死要活啦?”卫城灰闭上双眼道:“我以前答应过别人,今后不再伤人,上回在浙南杀了一人,已是破了戒,这回千真万确栽在你手里,你不愿给解药,难道打死你么……人旦有一死,不过早晚而已。”三姑娘听得这里,拍手笑道:“银针你快进来,这人名动天下,居然乖乖地愿意死在我手里了呢,你快进来快进来。”不住向舱外招手,催促银针进舱。银针在外面撑了伞听了好一会,听到主子招唤,收了伞矮着身子走进船舱,见到卫城灰如此模样,奇道:“这位先生怎么了?小姐和你玩笑了,没想到真要毒死你。”三姑娘赶紧去使眼色,伸出指头去掐她,银针一边哎哟哎哟叫痛,一边退开身子后撤。 卫城灰却也不睁眼,只说:“我妻儿被奸人所害,至今已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我武艺大进,报了仇,雪了恨,也错杀了不少人,现在浑浑噩噩,除了练刀品茶,殊无快意,只记得当初与娘子在扬州城几个月的快活时光,每年总是要来这里一趟……”说到此处,想起自家娘子一颦一笑,念及天人永隔,阴阳殊途,忽然间黯然神伤,悲伤难抑,全身微微颤抖,喉头哽咽,又自道,“在下早已生无可恋,今天死在这里,还要多谢成全。” 三姑娘听他如此痴言痴语,心头不由得微生温软,竟微微有些羡慕起那女子来,默默静了半晌,回头对那银针说:“既然这个人一心求死,我们也不好意思拦他啊,不过好歹往生一场,也要送他一程,他既爱品茶,我们便把那‘落梅汀雪’给他饮了吧。”银针睁大眼睛说:“小姐,这个也可以?”三姑娘说:“这个怎么不可以?”银针说:“这个可是你拼了性命采摘回来的。”三姑娘说:“人家都快死了,我们就偶尔做做善事吧。” 银针心道:“这人是你毒死的,你还做什么善事?”当下也不敢还嘴,转过身去,从贴身小袋里取出一个锦蜀小囊,解开袋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满舱皆是,闻之教人精神一爽,连那心灰意冷的卫城灰也自一惊,睁开双眼,轻声赞道:“好茶。” 三姑娘说:“当然是好茶啦。这是泰山派掌门,就是那个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的楚冠南亲手栽种的,就种在他们泰门派的后山,也不知他哪儿寻来的茶苗,天下独此一棵,恰恰只有泰山上种得活,每年早春时节,才能采摘到二十几片茶叶。我师傅上回带我去他家玩耍,他就拿出来炫耀,还说他楚冠南剑法不敢称第一,饮到的好茶,倒是天下第一的,他洋洋得意地跟我师傅说,我们峨嵋山,定是种不出这般好茶叶来,我听到这些话就火大,等到次年茶叶半夜里刚刚冒芽儿,我就去采了个干干净净,第三年又采了个干净,他楚冠南饮不到好茶,就发起火起来,叫他四个徒弟到处寻我,还亲手把我师傅打伤啦,我一怒之下,跑到泰山把他那棵‘落梅汀雪’的茶树连根拔了,剁成十七八截,扔到山谷里去了。所以啊,我这包茶树,真正当得‘天下独此一家’几个字,喝完一片是一片,你说你是不是好福份?” 想那楚冠南为养活那棵茶树,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她一怒之下,竟然将茶树剁成十七八截,卫城灰听她把这段刁蛮任性的往事讲得如此天经地义,纵是阅人无数,也不由得一时哑然,点头说:“那确实是好福份。” 三姑娘说:“这个自然,银针,拿我们峨嵋山锡杖泉的泉水来。”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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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针“嗳”了一声,自船头一个木桶里舀出一瓢清水,轻轻倒在一个时大彬亲手打制的宜兴砂壶里头,端了过去,递给三姑娘。三姑娘指着那一壶碧泓说:“也是巧得紧,‘落梅汀雪’这味茶,最好的水源,竟是我们峨嵋山上锡杖泉的泉水,就似葡萄美酒夜光杯,二者缺一不可。”银针却在一旁拉了拉衣袖,轻声说:“小姐,没有炭火了,烧不得水。”三姑娘奇道:“不是还有几块么?”银针说:“风大雨大,放在舱角,给打湿了。”三姑娘说:“那当真可惜了。”回身对卫城灰说,“没有木炭,点不着火,卫先生福缘尽了。” 卫城灰半边身子早已麻木,右手全然抬不起来,只得一张手掌,对她说:“把泉水端在我掌心来。”银针说:“端到先生掌心做什么?”卫城灰说:“拿来就是。”银针看他神情肃然,不似玩笑模样,便把宜兴砂壶放在卫城灰左掌掌心,卫城灰掌心平摊,闭上双眼,默默端坐在原地。银针笑道:“先生这是做什么?打坐念经么?”卫城灰默不作声,一动不动,银针也不好再问。却只过了半盏茶时分,听得砂壶里水声如沸,咕隆咕隆翻滚有声,壶嘴白气吐出,银针吃了一惊:“先生,这水好端端怎么自己开了?”三姑娘在一旁睃着眼说:“哪里是水自己煮开的?这人不要性命,使内劲在煮水呢。”卫城灰哈哈一笑,五指一拢,扣住壶身,那茶壶里的水咕隆咕隆一发急响,翻滚不绝,银针在一旁直看得呆了,不消片刻,滚声渐熄,煮水缓缓平歇,想来泉水沸透,卫城灰放下紫砂壶,“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三姑娘冷笑说:“我说这人不要性命了吧。明知道针毒攻心,居然敢使内劲煮茶。” 卫城灰抬头说:“昔日在淞江府,曾得一个大师教训,才有了雪恨止杀之心,那位大师说我练功急进,心脉皆伤,需用佛经调理,毕竟打打杀杀出身,要我沉下心去看书,还真是没得法子,再说我这种人满手血污,去读佛经,也是平白无故玷污了经书,一口急燥之气,就全凭品茶论道来压止,平日里多品些好茶,静心宁神,天池穴上万针攒刺的疼痛也就稍去,于茶一道,也就越饮越爱,今日既能饮得这一味天下独此一家的好茶,纵是死在这里,也无憾了。” 三姑娘笑道:“卫先生既然这般说,毒死你这件事,我也就更加心安理得啦。” 银针听她如此说话,心头只想:“小姐做什么事,从来都是心安理得的……” 三姑娘一边说笑,一边举手去端宜兴砂壶,方一用力,右臂酸麻,竟抬不起来,叹口气说:“银针,我针毒也发作了,帮我倒茶。”银针答应一声,端起砂壶,问三姑娘说:“小姐,要不要先吃颗解药。”三姑娘白了卫城灰一眼说:“不要,这人还没毒死呢,他刚才打了我两记耳光,还用毒针扎我,先毒死他,我再慢慢吃,省得他抢。”银针说:“小姐有道理。”自舱中小几下摸出两副古藤木杯,先使热水烫过,又取出一个小银夹子,轻轻自锦囊里夹出两片茶叶,那茶叶碧绿如翡,芽嫩鲜水,竟如新采摘一般,一杯只放了一片,束好锦囊,贴身藏了,端起砂壶,高高冲了两杯,杯中之水似游龙回转,霎那间红如琥珀,艳光照人,卫城灰细细看了几眼,赞道:“好汤色。”左手举杯,凑过去闻了一闻,又说:“好清香。” 三姑娘说:“这茶叶虽好,性情却孤僻,砂壶杯盏若不投其所好,断然出不得好汤好香,若不是这对藤木杯,若不是这副宜兴砂壶,若不是再配上我们峨嵋山锡杖泉的泉水,你就是用号称天下第一盏的尖足茶盏来盛,倒出来的茶水也是入口苦涩,滋味全然变了。” 卫城灰说:“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三姑娘说:“还说自己不看书,《对楚王问》都出来了。” 卫城灰摇头说:“这是上回与武当掌门讨教武艺,他教与我的,他说自己那套落霞剑法,天下能看明白的人寥寥无几,要是门下再没有天资聪颖的过人弟子,可惜就要失传了…….” 忽听得有人冷笑两声,插嘴说:“那套不三不四的落霞剑法也敢号称曲高和寡?哼哼,武当剑法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还居然有脸说自己曲高和寡?” 这一声说话极清晰,却又极飘忽,第一句还在耳边,第二句却似在十丈以外,忽东忽西,忽上忽下,直教人捉摸不定。三姑娘脸色微微一变,皱眉说:“还是教他找着了,老是跟个幽魂一样,就不能正正经经说话?”忽又提高嗓门,大声说道,“老不死的,这里有两杯‘落梅汀雪’,又香又润,你要不要来尝一口啊?” 那声音压着嗓子怒道:“纪如瑾,你个小妖女,又在煮我的好茶叶!今天就是静怡在这里,也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银针直吓得面色苍白,颤声问那三姑娘:“小姐,他……他几时上船来了?师太不在这里,这次如何是好?” 纪如瑾冷笑说:“在岸上呢,不过他要上来,也容易得紧。” 银针说:“我看看。”将船帘掀开一道缝儿,偷偷往外一看,只见江岸上柳树成排成荫,一个老者白发如霜,全身浑若无骨,举重若轻,飘飘荡荡,就于岸边柳树上踏叶而行,脚下移步甚慢,但轻轻一跨,足有三丈远近,走得不急不缓,直如仙人腾云驾雾一般,一直与江船并肩同行。 卫城灰复也看了几眼,赞道:“这人轻功妙得很,定是你的大冤家楚冠南了?” 纪如瑾瞪了他一眼说:“你就快点针毒攻心死一边去。银针,把你那两口锦囊给我,幸好这老不死的不会游水,上次在岷江淹得他够呛,长了记性,不敢随便上船。” 银针取出那盛“落梅汀雪”的锦囊,复又取出另一个大红小囊,一并交到纪如瑾手里,心里究竟不放心,又掀开帘子去看,蓦地一惊,叫道:“小姐,他飞过来了。”纪如瑾随声一望,只见楚冠南大袖飘飘,似一只大鹏离枝而起,慢腾腾落在江南上,着水一掠,重又抄身而起,扑向江船。纪如瑾看了两眼,回头对卫城灰说:“喂,你看看,刚才你抄了两次水,别人抄一次水就够啦。你那点破轻身功夫,以后就少拿来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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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城灰针毒流转,一道阴寒之气在体内乱蹿,先前运功烧水,入毒更甚,右臂早麻,全身又冷又酸,如几千只蚂蚁乱爬乱咬,哪里顾得去看别人抄一次水还是抄两次水,左掌举了茶盏,巍巍颤颤递到唇边,只愿临死前品下这“落梅汀雪”,轻轻啜了一口,顿觉唇齿之间盈香满溢,全身一暖,那针毒之痛霎那间浑然忘却,赞道:“好茶。”忍不住又多品几口,全身如沐骄阳,暖洋洋着极是舒徜,心中大奇:“小小一片茶叶,怎会有如此力道?” 纪如瑾冷笑说:“好啊,你倒清闲得很啊。” 忽听着外面轻轻“咚”一声,船身微微一震,想来那楚冠南已落在船上,那艄公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快下船!”跟着“怦”一声,有人“哗啦”落入水中,银针拉开船帘,只见那艄公早被人打入水中,半晌也不见浮上来,想是被楚冠南一掌毙命,银针奔出船舱,望江水喊道:“四公!四公!”心头怒极,指着楚冠南道:“你这恶人,旁人又没惹你……”楚冠南抬手一掌,手掌离银针尚有数尺,劲气早发,银针一口鲜血喷出,飞出数丈远近,跌入江水之中,眼见不活了。 纪如瑾眼见他抬手便杀了两人,抑自又惊又怒,喝道:“老不死的,人家艄公丫环都是贫苦人家,你杀他们作甚?堂堂一代掌门,竟自这般龃龌行径!” 楚冠南一张国字脸,眉发皆白,实如一只威风凛凛的霜狮子一般,一指纪如瑾,声洪音亮,说:“小妖女,我多少年心血培植的名茶,还不是叫你给毁了!杀两个人,你又罗嗦什么?上回在岷江你同这丫环使心机诈我,先杀一个,叫你无计可施。”看了看旁边埋头喝茶的卫城灰,只瞄了两眼,又说,“这位汉子,可就是单刀灭门的卫城灰?很好,我四个弟子竟然接不住你三招,你几时做了这妖女的保镖?唔,不对,这妖女长得这般丑,你竟也有胃口?” 天下女子对于自己脸蛋,个个爱若性命,纪如瑾听到最后一句,手掌望桌上一拍,冷笑说:“老乌龟,你竟敢说我丑!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 卫城灰只顾饮茶,心头暗想:“我才不是这妖女的保镖……”心里却更不喜楚冠南举手杀人的行径,想想那乖巧可爱的银针他都可以举手劈了,更是一片厌恶,有意折他锐气,右手伸出一根指头,左手一边倒茶饮茶,一边讲,“不是三招,拔刀之后,一招就行了。”忽然发觉右手竟可行动,心下大奇。 楚冠南说:“好,你近些年名头大得很,手底下想来是有些真章的,你要护着这妖女,我也不客气了。”毕竟忌惮卫城灰刀法无双,不敢贸然出手。 卫城灰说:“我跟这个妖女没有什么关系,一上船就中了她毒针,现在性命攸关,随时可能断气,你也不用客气。” 楚冠南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委实不客气了。”自背后抽出一柄莹莹小剑,轻轻一抖,哧啦啦如银蛇蹿出,一剑刺向纪如瑾。纪如瑾眼见他拔剑,知他剑法迅捷,无人可敌,想也未想,撞破船篷,轻轻落在船尾,楚冠南自号天下剑法第一,自是剑法大有独到之处,动如迅雷,连绵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剑光披波斩浪,一剑便将船蓬削了个大窟窿,剑随身动,船篷纷纷落断,碎屑乱溅,好好一个船篷,转瞬被剑光节节粉碎,直刺纪如瑾,眼见纪如瑾再无路可退,抖然间背后如龙吟虎啸,一股威赫之气迎背而来,心下一震,一式“青山望月”,举剑一格,当一声响,右臂酸麻,却是接了卫城灰一刀,不知敌手内劲深浅,顺势一退,身如落叶,轻轻飞荡而出,四下茫茫江水,眼见要坠入水中,凌空翻身,剑身往水中一划,借力使力,又自荡回小舟,楚冠南剑法一则快,二则巧,不容敌手有片刻喘息,半空中剑花如花雨急落,纷纷点点砸向卫城灰,卫城灰满眼血丝,举手一刀,又是“当”一声响,内劲雄浑,响声如深山巨钟,震得纪如瑾双耳嗡嗡作响,险些立定不住,岸边几十丈远的行人,竟被响声震得捂住双耳,蹲倒在地,满面痛苦之色。 楚冠南未想到对头如此凶狠,翻身落到船首,全身气息未平,胸口高低起伏,卫城灰却自“哇”一声复又吐出一口黑血,脚下木板咯咯两声,断裂开来,江水汩汩,冒进船舱。 纪如瑾站在船尾,提醒卫城灰说:“再多挡他几招,等下船舱进水,非淹死他不可。”楚冠南仰天笑道:“卫城灰,若在平时,想来我们也有一番大战,你现在被毒成这个样子,还撑得了几招?这妖女害你这般,你又护她作甚?”卫城灰回头看了纪如瑾一眼,说:“这女人虽长得丑,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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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如瑾气得面无人色,手指卫城灰说:“方才真该多扎你几针……” 楚冠南说:“你年纪不大,内劲怎可能如此浑厚,不可能!不可能!嗯,对了,你一定是饮了我的落梅汀雪!先吃我一剑。”剑身一弹,剑光分做无数条银蛇刺向卫城灰。卫城灰心中也是微微一惊:“怪道自己身中剧毒,内劲反比寻常高亢许多,原来那落梅汀雪不仅是好茶叶,还有这般好处。”眼见楚冠南剑光如雪,情知这一趟游龙剑诀层层绵绵,气息不绝,也不看他剑光来路,抬手一刀直取楚冠南上身要害。卫城灰这一路刀法,原是为妻子报仇而创,只管取仇家性命,哪里理会自己安危,只讲究快狠兼备,一派不要命的架势,刀声如吟,哧一下闪开剑光直劈楚冠南。楚冠南剑法轻灵,自来可以攻得对方透不过气,哪时见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自己这一式必定可以刺中卫城灰四五剑,但稍有迟缓,只怕自己也被他劈成两截,心下一紧,抽剑回身,躲开他刀锋,剑式如大海波涛,一浪紧接一浪,俯身又刺下三路,卫城灰也不闪避,只迎头劈他脑袋,楚冠南心下大怒:“哪有这般打法!”剑法改削为挑,自下往上一迎,刀剑又是一触,卫城灰单臂酸麻,楚冠南浑身一震,不待他有所回应,轻轻一跃,掠出三丈来高,剑光纷纷扬扬落向卫城灰头顶。 楚冠南前三式使得磕磕绊绊,全无半点昔日游龙在天的风范,心下正憋了一肚子火,这一击只须得手,必定可以逼得卫城灰再吐出几口血来,卫城灰刀短,又自处于下方,这一刀断无同归于尽的打法,心下正喜,卫城灰却全然不作理会,忽俄低下身子,往脚下横刀一斩,船身被他一柄乌金宝刀生生切做两半,船身分开,刀劲犹存,退露出一大截江水,当下也再无着力处,楚冠南半空暗叫了一声苦,手脚冰凉,扑嗵落入江水当中。 楚冠南不识水性,可怜一代掌门在水中起起伏伏,衣冠透湿,张手只叫:“我不会水,我不会水。”越急越乱,越乱越急,连喝了几口江水,渐渐说不出话来,双脚如被人沉沉拖住,身子缓缓陷入深水当中,长剑白发,慢慢被江水一口吞没。 纪如瑾探出头来,望江水里看上几眼,说:“报应来得好快,方才一定是银针的魂魄拖住他双脚……” 卫城灰却长叹一声:“临死前又杀一人……”默立船中,闭上双眼,再不说一个字来。 此时船底好几个窟窿,船身断开,江水汩汩而入,水没足踝,这小船眼见就要淹了,纪如瑾自后轻轻扶住卫城灰,拍了拍他肩膀说:“幸亏有你这个保镖在啊。” 卫城灰全身麻痒交加,那一口亢勇内劲也缓缓平复下来,情知落梅汀雪的效力已去,一番苦战,须尾针随内劲游走,只怕早将自己全身经脉通了个头尾,全身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气力,忽然间又如万针齐攒,痛得俯下身去,一阵抽搐,几颗黑血从鼻腔里掉了出来,落入江水当中,纪如瑾抓住他手掌,轻轻笑道:“晓得须尾针的厉害啦?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这次就给你解药,但方才你说我丑,这笔帐还要慢慢算。” 卫城灰说:“要毒死便毒死,你再来慢慢算,肯定医好了再扎我一针。” 纪如瑾点头说:“有道理,不如再扎你一针,去了老娘心头火气,再给你解药医治……” 话语未落,那江水忽然哗一声劈开,一柄莹莹长剑破水而出,楚冠南如一只白狮子嗷嗷有声,自江水里一跃而起,一剑将卫城灰自左肩掼穿,斜势不歇,刺中身后纪如瑾。 纪如瑾肩头吃痛,在那没膝深的江水里退开几步,愤愤道:“老贼,你明明不会游水!” 楚冠南冷笑说:“上回在岷江着了你的道,老夫回去苦学了潜水踩水,你还道我吴下阿蒙!”回剑一抽,卫城灰肩头鲜血喷出,歪歪斜斜倒在江水里,也不见动弹分毫。 楚冠南剑指卫城灰说:“方才若不是你饮了落梅汀雪,哪里是我对手!”挺剑便刺,纪如瑾叫道:“老贼你要不要你的茶叶了!”楚冠南这一剑便生生打住,眼望纪如瑾。纪如瑾取出那盛茶叶的锦囊,说道:“你知道这袋茶叶浸了生水便自废了…….”甩手一掷,将茶叶朝江心远远扔了出去。 楚冠南精心培植那株落梅汀雪,耗费半生精力,想来只要饮了那茶水,自己剑法天下第一的名号,便可以改称武功天下第一,眼见这当世唯一的几片茶叶就要落入江水当中,大惊失色,哪里还管什么卫城灰纪如瑾,一踩船身,身子如龙出水,急掠而出,长剑于江水里连划了两下,几番起落,一把抓住那锦囊,心下大喜,还未大笑出声,忽然只觉掌心微微一痛,整只手掌都麻了半边,心下一惊:“糟了!须尾针!小妖女……” 身子吃重,直坠下落,眼见这一袋茶叶顷刻化入江水,心中大急,连那柄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天璇剑也自扔了,气掼左臂,扑嗵方落入水中,不待身子再往下沉,左掌迎水一击,右手则高高举起,不让江水溅湿锦囊,那江水教他雄厚内劲一逼,“啵”一声响,整条扬子江都闷声闷气地回响,江心处登时如火山岩般水波四散,涌升出一个巨大的锅盖形状,劲气反弹,托住他身子,身轻力减,虽吃了几口河水,也不再随水下沉。 楚冠南手脚连划,慢慢浮出水面,回头看时,见得那纪如瑾抱着半边船身,与卫城灰渐划渐远,心下亦怒亦喜,但终究得了落梅汀雪,想想天下第一的名号已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忍不住抬头仰天哈哈大笑,方笑了两声,忽觉半边身子一麻,酸痒难当,心中一惊:“糟,须尾针针毒走得好快。”记起落梅汀雪颇有抑毒之效,脚下踩水,左手去解袋口,方解开绳子,左掌忽然也抬不起来,原来方才凌空一掌倾自己毕生功力,用功越急,针毒发作越快,方才卫城灰毕竟饮茶在先,自己滴茶未进,哪里吃受得住?手指一松,眼睁睁看着这倾尽自己一生心血的落梅汀雪跌在江水里,锦口散开,江水咕咕而入,一包好茶登时废了。 楚冠南又急又气,喉头嘶嘶有声,仰着头对着薄云青天,扬声怒道:“还我茶叶来!还我茶叶来!”他叫了两声,双脚登时也不听使唤了,江水慢慢淹过了他的肩膀,淹过了他的脖子,他还在叫:“小妖女,你害我好苦……你害我好苦……”江水已经淹过了他的嘴唇,也淹过了他的白发,天下剑法第一的楚冠南被扬子江一口吞了下去,带着骂声与诅咒,慢慢悠悠,慢慢悠悠直往下沉。 纪如瑾看了看那渐渐沉下去的楚冠南,又看了看躺在怀里的卫城灰,她便摆拍了拍卫城灰的脸说:“喂,起来吃解药了。”卫城灰缓缓睁开双眼,迷迷离离望着她,纪如瑾自身上取出一颗大红丸子,半颗塞进卫城灰嘴里,半颗自己吞下,忽然柔声道:“今天若不是你在这里,一定死在楚冠南剑下。” 一只手抓住那破破烂烂的船头,一只手抱住卫城灰,不致他滑落水中,亏得江水颇有浮力,自己又是习武出身,一时也不觉沉重,只是顺水飘荡,徐徐而行,此处江阔水深,游到岸边还需费一番气力,忽然一艘大船推水而来,船身上挂了无数红灯笼,薄纱红绸,看来倒像一个女子闺房,船头一个黄衣女子见得江心有人,慌慌张张叫了几句,后面十几个女子涌了过来,指指点点,嘁嘁喳喳,嬉笑不绝,纪如瑾识得这是扬州花舫,便抬起头来,冷笑说:“各位婊子,有什么好看的?”此时一个高挑女子分开众人,身材曼妙,亭亭而立,望江心里看了几眼,微微一惊:“是我们家卫爷,还看什么看?快点救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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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船人便寻缆绳的寻缆绳,解小舟的解小舟,船舱底下又叫来两个身子强壮的伙夫,上了小船,前去接应卫城灰,那些人驶小舟划近过来,将卫城灰与纪如瑾拉上船,挨近花舫,背了卫城灰,依次上了绳梯。 众人方一上舫,早有人备上椅子,接住卫城灰,十几个人将卫城灰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得卫城灰面如金纸,嘴唇苍白,双眼深阖,这个说:“卫爷怎么了?伤得如此重?”那个说:“刚刚下舫没多久,眨眼伤成这样。”另有人说:“以卫爷的武艺,天下几人伤得了他?”摸额的摸额,把脉的把脉,包扎的包扎,叽叽喳喳乱成一片,纪如瑾冷冷站在一旁,只去拧头发上的江水,乌丝吃水颇重,轻轻一拧,落水哗哗掉在甲板上。 有人听得响动,方想起还有个活人来,便挨近如眉,悄悄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这妖精刚才叫我们婊子……”如眉想也不想,大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婊子,别人爱叫便叫。”她突然这么一句,一干婊子顿时歇了话,齐刷刷抬头看她,又转过脸来,齐刷刷望向纪如瑾,花舫上霎时静悄悄的,也没人再去顾一下卫城灰。 纪如瑾一边拧干头发,一边抬起头来,瞥了如眉几眼,见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心下暗暗吃惊:“这婊子当真有天人之姿。”竟不舍多看,转过头说,“你们的这个什么……卫爷?先前饮了培元固本的好茶水,又吃了解药,性命不碍事。”十几个女子听她这般一说,登时便松了口气,如眉眼珠一转,却自问:“吃的什么茶?中的什么毒?身上的剑伤又哪里来的?” 纪如瑾听她语气里颇有责问的意思,不由得打了个哈哈,走到江舫边,拍着栏杆说:“天气不错,真不错。” 如眉又说:“瞧这位姑娘走路的身形,可是会家子啊,天下能有几人伤得到卫爷?莫不是姑娘不小心使了美人计,又无意中扎了我们卫爷一针……”捉起卫城灰右掌,一根手指头在那掌心滑来滑去说,“这枚须尾针,扎得俊俏啊。” 纪如瑾说:“好嘛,你竟也识得须尾针。” 如眉眼波流转,轻笑说:“少年三杰,倒有两位是我座上常客。” 纪如瑾拊掌赞道:“婊子就是婊子……” 如眉也不生气,只说:“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些许不明白,这美人计,明明要大美人来扮嘛,姑娘这等模样…….” 纪如瑾还算中上之姿,灵气远胜美貌,可惜与如眉一比,容貌确实相差甚远,天下女子,无不对自己形貌分外看重,如瑾一生当中最恨别人说她不是美人,一掌拍到栏杆上,怒道:“好啊,扬州花舫上的婊子,好大的气派。” 这边甫一翻脸,那厢里却有花舫姑娘走到船舷边,指着江心骇道:“江水红了!江水全变红了!”一众人正盯着纪如瑾与如眉争执,听到这般声响,一窝蜂奔到船舷边,就把卫城灰落在椅子上,见到一条绿如碧龙的扬子江,竟红得跟血玛瑙一般,花舫依依呀呀推水而进,好似在黄泉血池里游荡,与江岸边绿柳垂丝一衬,说不出的诡异离奇,众婊子无不寒毛直竖,又惊又乱,纷纷说:“江水真的红了!龙王显灵么?怎么有这种事?” 纪如瑾瞅了江水几眼,心下雪亮:“落梅汀雪当真是神茶,小小一袋落在扬子江,竟把整条江染红了。” 见到如眉兀自站在一旁冷冷望着自己,那江水变红的奇观都不去觑上一眼,心中火大,怒道:“看什么看?这男人是我扎的,如何?针是我扎的,剑也是我扎的,这男人不听话,我想扎就扎!” 如眉点头说:“很好,你当真认了,好好好,好你个卫城灰,说去看茶会,跑去勾引这等丑妇……”回过身去,啪一耳光抽在卫城灰脸上,抽手回去,又骂一句,“当真好品味啊。” 纪如瑾负着手冷笑说:“看惯了婊子,那是要换一换口胃的。我不过在观音诞里谈谈茶品,他就一路跟了过来,先帮我解决了泰山派四大弟子,又可可着帮我杀了天下第一剑楚冠南,唉,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脱,非要缠着你不可------男人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如眉皱着眉头说:“好啊,出去这么一会,忙得很嘛,连泰山掌门也敢杀!比单刀灭门威风多了!” 纪如瑾说:“是啊是啊,好久没男人为我这么拼命了呢。” 如眉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此时也尤气得双掌发抖,一甩手说:“姑娘自便吧。” 纪如瑾说:“哎哟姐姐不留我啦,我再跟卫爷说两句便走。”慢慢走至卫城灰旁边,俯下身子,咬住他耳朵,轻声说,“方才楚冠南自水里跃出来那一剑,明明是刺向我的,你为什么挡在前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今个儿见你,虽是打打闹闹,也算……也算……我游荡江湖这么多年,倒终于寻得个可以说话的人,你要早些出来,也省得我闲得无聊去惹楚冠南呢,今天饮了小王子的茶,便算是答应了他的婚事,明媒正娶,要嫁过去啦,一年之内,你若过来,我便随你去了,若不来,我也就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小王妃------我知道你听得见,千万不要装迷糊。”说到这里,低低叹一口气,返身走开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走回到椅子前面,恶狠狠补一句说,“你若敢不来,我把这一船婊子一个不留,全都杀了!然后自刎便是!” 站起身来,冷冷看了如眉两眼,说:“告辞了先。” 如眉转身对身后诸人说:“还不去放小船,送得越远越好…… “ 纪如瑾走到船舷边,回首说:“不用了,莫羞了美人儿的快艇。”纵身一跃,轻飘飘若一条雪鲤直扑入江,哗一声响,劈波斩浪,跃入一片殷红江水当中,余波袅袅,一圈圈向四周散去,半晌也不见人影浮上来。 如眉冷笑说:“水性好得很嘛。”走到卫城灰身边,摊开他左手手掌,自口袋里摸出一枚小针,使绢布小心包着,轻轻一针,便扎进左掌掌心。那小针甫一入掌,一道黑气便向四周扩散,旁边有人见得,惊噫一声,对如眉说:“姑娘,这可是上回钰如霜送您的唐门须尾针……”如眉冷哼一声说:“容那丑女人扎得,老娘就扎不得?敢跟那女人搞什么一年之约,我就慢慢毒倒他,毒他一年,看那女人如何使得。”旁人又说:“须尾针这般剧毒……”如眉白了一眼说:“我也没说毒死他。”自怀里摸出一颗大红丸子,与先前纪如瑾给他的一般无二,却只咬下四分之一,放入卫城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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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船舷边上,将那剩下的药丸望扬子江一扔,眼望着纪如瑾跳下去的地方,一字字说: “小慧,把刚烧好那尾松鱼扔江里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毒一些,还是我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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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折 暴雨纷纷乱乱着劈将下来,打在青瓦屋顶,也打在各自的心头,客栈里一干人等,各自盯着门口,又忍不住抬首互望,他们的思绪便如同这雨丝一样茫乱起来,他们想: “卫城灰终究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激动,是害怕还是兴奋,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剑,躬下了自己的腰身,却悄悄地往后退开几步。 屋檐下的风铃响起,丁铃铃,丁铃铃。 铃响虽轻,却觉声声在耳,平日里虽也清脆悦耳,此时反说不出来的刺耳烦人。雨丝淅淅,洒在屋檐底下,夹杂着泥土芬芳,随冷风扑门而入,众人只觉全身冰凉,一股淡淡香气萦于鼻间,忽然之间,精神为之一震。 成伯言蓦地里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是什么香?这是什么香?大家切莫中了毒香。” 一班老江湖闻得此言,心中都叫了声惭愧,屏息凝神,提气运流,只觉全身舒泰,神清气爽,也未有什么不适。 屋外忽有个女子说道:“小小一味茶香,居然把这帮人吓成这样子。”跟着一个身材削瘦,着了一身鹅黄衣裳的女子走到门口,两只眼睛又细又长,一笑起来,宛如两弯新月,说不上容貌动人,更觉灵婉可亲,屋外虽风雨交集,身上连一点湿痕也没,顺着大门从左至右将客栈内打量了一番,回过头朝屋外恶狠狠说:“死瘸子,招惹了这么多人候你,还走得慢吞吞的。” 屋外便有人说:“瘸子倒是瘸子,但还没有死…..” 那女子咯咯一笑说:“怎么,容那个贱人叫得,我就叫不得?你快些走,别人等着要杀你,等到不耐烦啦。” 屋外那人便说:“那真是辛苦各位,我快些走……” “走”字方一落音,灰影一闪,一人如电掣而至,轻飘飘滑落在客栈中央,这人如鬼魅而来,落地时竟没有半点声息,一众豪杰竟无几人看清他身形,轻功之高,当世罕见,各自皆是一惊,手中刀剑早出鞘半截,再看那人时,见得他中等身材,一张脸无比削瘦,脸上横七竖八,划了三四道刀疤,只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腰上别了把短刀,刀身宽阔,看起来又黑又重,跟一把被烟熏过的烂菜刀一般,实在不知有什么了得。 左峻见到这人模样,心头笃定,指剑问他:“阁下可是…...” 那人一摆手说:“我不喜欢跟你说话,你闭嘴。”环顾四周,又说,“我就是卫城灰,承蒙各位想念得紧了。” 众人还未发话,那典轻候哇哇大叫,跳起来道:“畜生!还我爹爹性命来!”短刀出鞘,分开人群,迎头一刀劈了下来,卫城灰轻轻抬手,好似扫走尘埃般随手一拂,典轻候只觉劲气扑面,这一刀便顿在半空,硬生生再无法前进半寸,旁边李或与林晨风见得,情知典轻候与卫城灰武艺天壤之别,齐发一声喊,左右出刀夹击,卫城灰卸下手劲,退开一步,三刀齐出,撕风而至,猛听得“当”一声响,四周众人只觉劲气扑面,张张脸刮得生疼,纷纷举袖遮掩,紧跟着“怦”一声,见到那典轻候飞落出三丈远近,摔坏一张酒桌,李或与林晨风噔噔噔连退十几步,屋小人多,被后面众人伸手相扶,余势不衰,撞倒三四人,方止住步子,虎口发麻,双手发颤,气血翻涌,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只道:“好刀法!当真好刀法!” 卫城灰以霹雳雷震之势接下这一刀,竟也觉手腕微酸,心中亦自赞道:“太行山一脉,刀法当真扎实。” 典轻候自地上爬将起来,也不说话,哇哇大叫复又要上前砍人,卫城灰蓦地里大喝一声,屋子里众人耳膜刺痛,全身一震,典轻候更是捂住耳朵,迷迷茫茫如吃醉酒般乱走几步,纪如瑾在边上喝道:“死瘸子,用龙吟功也不招呼一声,刺得耳朵疼。” 众人听得她言语亲切,会无生份之意,心中均想:“莫非这女子真是与卫城灰私奔?这般说来,那个叫王涣的,所言倒是当真?” 王涣眼见得纪如瑾在场,走上前去,微一施礼说:“小王妃……” 纪如瑾睇着他说:“还叫小王妃,你怎么也过来啦?” 王涣说:“嗯,纪姑娘,颜新月颜兄弟,教仙霞派的人给害了……” 纪如瑾点头说:“你们方才说的,我们都听到了。”看了一眼左峻等人,又说,“今天仙霞派,一个也别想走出这屋子了。” 左峻耳听得纪如瑾如此说话,心中大怒:“那个王涣,当真非要逼死我们仙霞派么?此人不除,难消心头之恨!” 那厢里典轻候趔趔趄趄乱走了几步,终于清醒过来,摇了摇头,举刀待砍,忽然喉结一痛,卫城灰右手二指已指在自己喉间,眼见得对方只要轻轻一递,自己早毙命于此,方知自己与对方天差地远,对方若要害自己性命,实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心中一股怒气霎时化作无边无际的绝望感,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卫城灰收回手指,退开两步,冷冷说:“你这等身手,还要修多少年,才能报仇?” 典轻候长叹一声,一张脸越发红中带紫。 卫城灰又说:“回去练好了身手,再来找我。” 典轻候左拳紧握,又羞又怒,心中只想:“这人武艺如此高强,我纵是再修一辈子,也难抵敌他万一,我自己敌不过他,原想大师兄三师兄武艺如此精绝,定能助我手刃仇敌,不想联手也接不过他一刀,太行山若要杀他,想来无望。今天他纵是死在于满天手里,死在左峻手里,也不是我自己报仇,我有何面目去见爹爹?有何本事报仇雪恨?”越想越是羞愧,越想越是愤懑,咬牙切齿,大叫一声: “我堂堂一个男子汉,连杀父之仇都无处可报,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横刀在颈,轻轻一抹,刀锋未至,寒光一闪,手中短刀突俄断做两截,教卫城灰举手间生生斩断,半截刀身如圆轮急舞,半空里连转出十几个圈子,嗡一声嵌入屋顶大梁。 典轻候这一刀之间只求速死,竟只在自己脖颈上割了个浅浅划痕,冲冲怒道:“恶贼,我敌不过你,自刎也不可么?” 卫城灰朗声道:“当初我卫城灰单刀灭门,可有教一大帮帮手助阵?我被人挑断手筋脚筋,连动都难动一下,可有想过横刀自刎?到头来还不是得报血仇。你年纪轻轻,四肢健全,连一个残废都比不过,竟也有脸面自刎?有本事,就去下别人十倍功夫,求师拜艺,修好刀法,再来找我报仇,方是大丈夫所为!还堂堂男子汉?横刀自刎算什么本事?出言挑拨,聚众报仇算什么本事?你当自己英勇,不过给这里所有的人,留下笑柄而已…….” 典轻候被自己仇家当着众多江湖豪杰劈头盖脸这么一训,直气得气血翻腾,想要出言反驳,对方又明明有理有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恨道:“好!好!卫城灰,我典轻候现在敌不过你,但终有一日,教你堂堂正正死在我刀下!” 将短刀望地下一掷,双拳握紧,仰天大吼几声,撞开人群,奔出客栈去了。 眼见典轻候踏出大门,步入桃林,一路踩着泥水远去,虽走得绝决,那瘦瘦弱弱的肩膀,却因为激动而一抖一抖,一抖一抖,风雨之中,更觉单薄可怜,众人心头忽俄升起一股小小的怜悯之意,心下均想:“不知道这人,几时才能报此大仇……” 回身看时,只见卫城灰早转过身来,对着那慧明和尚凌空虚点几下,内劲破空,嘶嘶有声,举重若轻间,慧明和尚全身颤了几颤,连打了两个摆子,穴道冲开,行动自如。李或在一旁越看越惊:“我太行山凌空点穴的手法天下第一,看卫城灰出手的架式,姿势之潇洒,动作之连贯,只怕当世唯有师傅能稍胜于他,这人如此年轻,到底下过哪般苦功,才把这许多武艺修得如此精专?” 却见慧明全身一舒,走上前来,望卫城灰施了施礼说:“卫施主,好久不见。”卫城灰点了点头说:“你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上回你见我,别人要杀我,这次你见我,别人还是要杀我。你这个和尚,不甚吉利。”慧明说:“好造化,施主踏破险境,更易大彻大悟,尘缘蔽眼,不如随我去涌泉寺……”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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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如瑾在旁边喝道:“和尚,你别见人就劝人出家,这人要是能彻悟,也轮不到你去做和尚了。” 慧明合什施礼道:“女施主这番话就错了,佛经有云: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出现于世……” 于满天在一旁冷冷打断道:“各位,我们今天是来杀人赚钱的?还是在这谈论佛法机锋的?卫城灰,你烦了我多少年啦,这次可千万放不过你。”再不多言,抬手一递,向前一步,呼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劲阴浑,连绵不绝,正是于满天自创的一套“冰凌掌”,雪峰山一派奇人辈出,一招一式皆是千百年前辈高人苦心造诣,早入登峰造极之境,漫说修改提炼每招每式,就是全部领悟透彻,寻常人都不可得,于满天天纵奇才,竟能从雪峰派武艺里去芜存菁,自创一套掌法,更与本门其它绝顶武艺并肩而立,已自百年难见,堪堪一掌拍出,四下旁人均觉奇寒澈骨,掌风割面,一片惊噫出声,纷纷退开几步,卫城灰和他交手多年,两人平日里倒还有些惺惺相惜,从未见他出手便如此狠辣,这套掌法也是头回见得,一时不知深浅,当下不敢以硬碰硬,抬手一格,轻轻一带,以力卸力,凌空粘着于满天手腕划了半个圈子,举空一送,那阴寒无比的掌力便击了个空。手腕处亦自一片冰凉,心中一惊:“怎么每次见他,内劲都要雄劲几分?” 于满天被他手腕一带,不由自主退开一步,“哈”了一声,赞道:“飞絮摘花手。他奶奶的,逍遥七散仙的武艺你怎么也会!”也不多言,举手“呼”又是一掌。卫城灰不敢大意,以柔克刚,浑圆如意,轻轻再格他一掌。 两个人你一掌,我一格,就在客栈中央动起手来,看起来动作缓慢,力道轻微,实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性命相搏,凶险万分,旁边李或见得,心中只是暗叫惭愧:“似这两人这般武艺,自己少说也要修习十五年,方有小成……”长叹一声,拔出短刀,对身边林晨风道:“师弟,这次情况特殊,我们就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了,不能让于满天先刺死此人……”身边众师弟一并点头,纷纷拔出短刀道:“一切但听大师兄吩咐。” 李或一招手说:“上吧。” 太行山十二刀还未动身,眼前一花,纪如瑾早立在身前,拔出一柄秋水长剑,凌空晃了几晃说:“各位劫富济贫,伸冤雪屈,江湖上好大名头,现在要不分是非,一拥而上,欺负我家男人么?”李或见她身手不凡,微微一惊说:“小王妃,这次太行山只求财,不求名,请小王妃让一让。”纪如瑾说:“你再叫小王妃,我割下你舌头来。”举手一剑,直刺李或眉心,李或见她剑招清奇,不敢怠慢,横刀一挡,纪如瑾剑至中途,忽俄剑尖一闪,直刺李或身边的林晨风,林晨风面不改色,似早料到纪如瑾有此一招,手中快刀如雪花乱坠,丁丁丁丁丁一片急响,纪如瑾不仅剑招被封,转瞬间连吃了他十几刀急攻,手腕剧震,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一惊:“这人博闻广记,定是看透了我的峨嵋剑法。”撤开两步,微微气喘。 林晨风对天下招式烂熟于胸,不待纪如瑾歇一口气来,抢上一步,“风华无鉴”直斫她上三路,纪如瑾峨嵋剑法一时全盘被压,抖然间教林晨风攻得乱了分寸,眼见这一招要着,旁边忽俄横过一个算命长幡,丁一声响,生生接住林晨风这一刀,挡在纪如瑾身前,却是那算瞎子钟不言。 林晨风虽熟悉江湖各大派招式,钟不言这种野路子却一时摸他不透,只得罢刀退步,望李或说:“师兄,这个人招式怪异,刚好克我,你来敌他,我缠住小王妃。”李或与林里晨风配合多年,互知深浅,也不答话,抢上几刀就去攻钟不言,林晨风放刀直劈纪如瑾,两下里一交手,刀剑旗幡一片乱响,客栈里正乱成一团,抖听得有人闷声闷气地惨叫一声,“咚”一声扑倒在地。 眼见这声惨叫并非场中相斗之人所发,旁人均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叫王涣的后生教人一剑贯穿,扑地就倒,仙霞派弟子成伯言正将自己一柄血淋淋的长剑从王涣的身子里拔了出来,边拔边道:“师父,这厮果然不会武功,一剑都躲不开。”将长剑摊在王涣的衣裳上擦拭干净,伸出手去摸他全身,摸了半天,取出一个针筒来
  • liuqiug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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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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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你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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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长剑摊在王涣的衣裳上擦拭干净,伸出手去摸他全身,摸了半天,取出一个针筒来,将针筒往手里掂了一掂,又笑道:“果然是唐门的骤雨穿心针,可惜这针筒只有一发,这小子一路唬我们来着。” 左竣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心中只想:“伯言越发乖巧了,竟猜得着我要杀了此人。” 心中欢喜,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瘫在地上的茂永和一眼,心中又想:“永和中了这一筒针,一身武艺已自废了,以后日夜调养,不知还要花费我们仙霞派多少银两……唉,伯言是越来越乖巧了,越来越懂事了……”招了招手,对护在茂永和身边的弟子说道:“你们都过来,准备御敌。”那几名弟子答应一声,弃了茂永和,走近人群。左竣复又默默地看了茂永和一眼,便回过头去,眼望场中诸人相斗。 茂永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脸上是针,胸口是针,心头上也是针,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的四肢已经可以舒展,呼吸也微微回复正常,他胸膛一鼓一鼓的,仿佛海浪在上下起伏,他想:“刚才师父看了我好几眼,他明知道我重伤在身,还叫护卫我的师弟弃我而去,伯言越来越懂事了,越来越乖巧了…….我中了这一筒针,只怕武艺就要废了,不知还要花费多少银两调养,师父心中必定是不开心得很,他平日里把银子看得比性命还重,哪能忍受门派里将养着一个废物…….” 他眼巴巴地望着左竣的后脑勺,只希望师父能回过头来,能多看自己两眼,但左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只看着厅中局势,全没有再回头多看两眼的打算,茂永和越等越是心凉,越等越是心酸,他又想:“师父是不会再看我一眼了,师父是永远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了,当年我害死褚师兄,才得以终于坐上了大师兄的位置,褚师兄死在血泊里的时候,师父也是这个样子,他当时也是一动不动的,也没有再回头……师父今天定然会将我扔在这里了,我这样的废物,对仙霞派一点益处也没有……伯言益发地会察颜观色了,以后伯言就要做大师兄了,待到我死了,他定会洋洋得意地对师弟们说:当年茂师兄死在客栈里,师父连回头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哈哈,哈哈,我不是大师兄了,我等不到仙霞派掌门人的位置了,今天也必定死在这里了…….师父,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越想越是凄凉,越想越是心伤,他孤零零躺在地上,四肢明明已经可以活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时心如死灰,一时愤如潮生,绝望、悲伤、愤怒、凄凉诸般感情一并涌了上来,他握紧拳头,心中只想:“反正今日要死在这客栈里,师父啊师父,你要弃我而去,我又岂能让你快活如意?” 勉力支起身子,望着客栈数十人,突然使尽气力,大声骂道:“于满天你这个废物!我们仙霞派杀了你最心爱的弟子又如何?灭了你雪峰派的指望又如何?现在我们当场又杀了王涣,你又如何?你脑子进屎了,杀了卫城灰,能挣几个钱,我们仙霞派骑在你头上拉屎,你吭都不敢吭一声!你连自己弟子的性命都保不住,连个通风报信,不懂武功的人都不如!我们仙霞派就站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突然寒光一闪,左骏手中长剑急递而至,一剑便刺进茂永和的嘴巴里,茂永和瞪大眼睛,嘴里呜呜有声,再也骂不出声,左竣剑尖搅动,在茂永和嘴里一通乱捅,将茂永和牙齿舌头割得七零八落,茂永和满嘴是血,喉咙里呵呵作响,连吞了几口血水,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满天和卫城灰越斗越快,越斗越急,两道身影上下穿梭,望来势不可收,蓦地里怦怦两掌,二人各退几步,分散开来,于满天长叹一声,口中说道:“这人说得有道理,再不灭了仙霞派满门,我于满天还有什么脸见人?” 呼一掌自右劈出,旁边几名仙霞派弟子正站成一排,忽然间各自骨骼噼噼啪啪一片脆响,四五人一声没哼,生生从中折成两断,仰后便倒,眼见不活了。左骏眼见于满天痛下杀着,心中大急,喝道:“众弟子!”后面一干弟子还未答应出声,于满天左右凌空几掌,复又劈死数人,大厅内仙霞派弟子惊得哇哇大叫,夺门的夺门,举剑的举剑,纷纷乱乱被于满天几掌打得乱成一团,哪里还有人顾得去理会掌门人的言语。左竣剑指于满天道:“于魔头,休要伤我弟子,要杀便杀我吧!” 于满天应道:“好!”一字方落,身形如游龙电掣,眨眼便从客栈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穿梭而至,一掌劈向左竣面门,左竣又惊又骇:“这厮如此迅捷?”此时身形过近,拔剑不急,只得以毕生功力举掌相迎,两人掌心一触,竟如石入大海,无声无息,大厅静了半晌,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心中均想:“这两人掌力如此雄浑,怎生没一点反应?”忽然之间,“怦”一声巨响,如黄钟鸣耳,一股阴阳之气扑面而至,大伙身上一时冷如严冰浇身,一时热如酷阳照顶,几名内劲弱的仙霞弟子当场便吃受不住,上下牙齿咯咯打架,全身抱住一团,瑟瑟作抖,痴痴呆呆,滚到地上去了。 这一掌之力,击得于满天全身一麻,虎口微裂,连退开四五步,心中惊诧:“当真低估了仙霞派的内劲功夫,掌力阳刚,竟到如此田地!”左竣则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整只右手冻得全没了感觉,全身上下如覆了层薄冰般颤抖不停,血液也似冷透,口鼻呼吸,均化作白气喷出,心中只叹道:“好天霜掌!好天霜掌!” 于满天一指左竣说:“原先说你接得住三十一招,现在吃了这一掌,还能撑几招?”眼见左竣不敌,旁边一名仙霞派弟子举剑喊道:“各位师兄弟,快保护师父!”一干弟子齐声答应,纷纷抢上前来,举剑乱刺,可怜众仙霞派弟子哪里是于满天的对手,于满天拳打脚踢,只不过一套松疏平常的少林长拳,对眼前长剑若视无睹,打得众弟子骨折的骨折,撞墙的撞墙,噼哩啪啦转瞬倒下七八人。 左竣生生压下体内那股冰寒之气,向成伯言招了招手说:“快叫弟子们撤开,拿我的铁盒来!”成伯言一脸惊骇,左右张望:“师父,这里地方太小……”左竣怒道:“拿我的铁盒来!”成伯言遂不敢言,取下背后背囊,摸出一个镂花铁盒,递将过去,左峻右手兀自瑟瑟作抖,接过铁盒,左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一把金黄小匙,入锁一旋,咯一声响,嘴角一挑,望向于满天道:“纵是武功天下第一,也休想敌得过这盒子里的东西。” 那盒盖未掀,只听得里面沙沙沙沙古怪声响,比那屋顶暴雨,还要急切几分,成伯言心头发毛,退开几步。左竣冷笑说:“你怕什么?有为师在呢。”成伯言口中答道:“是,有师父在,自然不怕……”脚下却悄悄退开两步。左竣斜眼睇见,心中冷笑:“伯言终是差点火候,若是过去的永和……哼,这畜生,竟敢当众挑唆于满天,待我解决了于满天,再去一刀一刀将他…...”心中筹备未定,那瘫在地上的茂永和突然嗷嗷嘶叫,跳将起来,含着一嘴血水,状若疯癫,好似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一把将左竣扑倒在地。 这一下扑跌实在是普通至极,仙霞派任何一个弟子都可以一击破之,但一则出其不意,二则左竣身中寒气,全身麻痹,旁人的注意力,又全在那大开大阖的于满天身上,茂永和当场又教左竣刺得舌头牙齿血肉难辨,早存了搏命之心,全然一派不顾性命的打法,登时一击得手。左竣手中铁盒脱手而出,高高抛起,盒盖一翻,里面哗啦哗啦势如落雨一般,密密麻麻掉下数千只黑色小虫,扑籁籁全落在茂永和与左竣的身上。 左竣情知那沙虫厉害,当场直骇得神飞魄散,哇哇大叫,张手乱扫,全然没了平日里一派掌门的威严,口中只叫:“快来救我!快来救我!”茂永和骑在自己师父身上,面目狰狞,也不管背后密密麻麻几千只沙虫,只张口嘴巴,低头就咬,他牙齿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张嘴连咬了几口,却哪里咬得着左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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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竣手忙脚乱,惊魂未定,举起左掌,待要一掌拍出,忽然掌心一痛,张手一看,一只沙虫正活生生咬开自己手掌,往掌心深钻,半边身子活蹦乱跳露在外面,四肢舞动,狰狞可怖,左竣头皮发麻,张手乱甩,正忙乱间,忽然脖子上、肚皮上、脚底板如针扎直入,又痒又痛,又有数只沙虫钻了进去,左竣全然没了主意,张手去推茂永和,却见茂永和半边脸黑压压一片,早被沙虫覆了个干净,被吃得沙沙有声,鲜血皮肉,一点点掉在自己身上。左竣惊得三神七魄一并散走,张手推开茂永和,不料茂永和身子一动,后背上无数沙虫倒米粒般直落而下,尽数掉在左竣身上。那沙虫最喜血腥,又自饿得老久,茂永和那般多鲜血皮肉全沾在左竣身上,哪里放得过他,就地往大腿肚皮钻了进去,一大片黑乎乎的沙虫,更在衣服上展开急行军,直扑向左竣脑门。左竣站立起身,双脚连蹦连跳,张手往身上乱拍,口中叫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你们谁救了我,我就让他做大弟子,我就让他做仙霞派掌门人!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他一边叫,那沙虫一边吞噬皮肉,全身上下,黑乎乎的覆了一层。跌跌撞撞在屋了里走了三两步,周围一干仙霞派弟子个个面无人色,纷纷退开,左竣复又叫了几句,那沙虫爬上他面庞,竟从他口鼻而入,左竣疼得以手抓面,血肉模糊,声音渐渐含糊,只听他隐隐在喊:“做大弟子…….掌门……救我……救……”再讲些什么,便没有人听得清了,终于似一截朽木倒在地上,屋子里面,只听得数千只沙虫在吞噬茂永和与左竣尸身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这些沙虫如此可怖,纵是连见多识广的于满天卫城灰,也不禁微微吸了口凉气,纪如瑾与太行山诸人,更自收手分开,默立当场,不论武艺高低,身份贵贱,均只能眼睁睁看着茂永和与左竣被沙虫一点点吃掉,屋子里所有人均止了声息,静静围成一圈,一时噤若寒蝉。 那沙虫身形虽小,全身却一股深烈的硫磺味道,嗜血愈久,气味越是浓烈,冲人耳鼻,众人纷纷皱眉退开。不过小半个时辰,茂永和与左竣就被沙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两副白骨躺在众人面前,一名仙霞派弟子咬牙切齿道:“这等妖物!放火烧了吧!”取出一枚火摺子,凌空吹燃,望沙虫堆里一掷,火小势微,甫一落地已自熄了,却将那沙虫惊得四散分走,沙沙有声,扑向四周人群。 众人眼见这沙虫如此毒恶,个个惊呼出声,拔腿就退,不想沙虫行动迅捷,远超众人想像,一名仙霞派弟子走得稍慢,竟被数十只沙虫咬住小腿,那弟子凌空跺了两脚,后面几百只沙虫竟似听到号令般一并涌了上来,似一片黑雾从脚上一直爬了上去,那弟子吓得哇哇乱叫,旁边太行山林晨风反应迅捷,上前哧哧两剑,将那弟子双腿斩断,一把将人拖开,望仙霞派人诸人道:“你们谁来帮他?”仙霞派人一干人等眼见他伤成这样,又怕近了血腥,你推我搡,皆不敢近前,林晨风抬首骂了一句:“混帐东……”旁边成伯言走出来道:“我来吧。”接过那断腿弟子,一声不吭撕下自己衣襟,取出药粉,埋头替那弟子止血疗伤。林晨风默默看了他一眼,心中只想:“仙霞派这一脉,今日是全散了,以后这一门派,不知还能不能保全?” 收起长剑,指向场中沙虫,朗声道:“诸位师兄弟,这些云南毒物在中原没有天敌,千万放走不得,否则繁殖生衍,遗祸百姓,后患无穷,今天一定要斩灭在此。诸位速速放火来攻,这些虫子体生硫磺,最是怕火!”旁边李或点头说:“大家快拿桌上酒水引火。”取过身旁桌上的一坛烧刀子,哗一下砸在地上,晃亮火摺子,迎酒一掷,火焰呼一下冲天而起,一堆沙虫见火生惧,如流水般退却开来。旁边一众太行山弟子见得,纷纷去寻酒水来投,可惜沙虫势大,如水银泄地一气乱蹿,酒水尚未点着,几百只沙虫冲突出去,见人就咬,几名仙霞派与太行山弟子走脱不及,登时教沙虫活活咬死。 卫城灰眼见情形如此,执刀在手,赶在一滩沙虫哧哧几刀,刀锋魄人,逼得那些沙虫扬起触角,退开几步,卫城灰回首望于满天、金声悦诸人道:“大伙快来相帮,这些毒虫要是溜了出去,遗毒无穷。”于满天点了点头说:“暂时放你一条生路,料理这些虫子再说。”抓一把酒水涂在掌心,手腕凌空划了个圈,举掌一吐,冰凌掌力化做一股白气飘飘落下,几十只冲在前头的沙虫咯咯直响,冻得仰翻在地,于满天边走边吞吐掌力,逼得沙虫节节后退。旁边金声悦、钟不言一众高手俱都上前相帮,将沙虫驱赶到客栈中央。 那沙虫渐被围困,左右走脱不得,吱吱吱吱聚在一处,触角张动,斜立而起,越发张扬跋扈,太行山众弟子素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生怕火势不够,纷纷脱下布衣,摘下草鞋,一并扔到火中,将沙虫越逼越近,旁边金声悦见得,心中愧道:“太行山一脉以自苦为极,清贫附体,穿也容易,脱也容易,我生在大富之家,锦衣玉食,几时才有这等胸襟?”遂也脱下身上锦衣,一并扔到火中。旁边小松见得,奇道:“少爷……”金声悦摆了摆手说:“这一身富贵好皮,累人得紧。”小松微微一呆,想了片刻,心如明镜,默默点头,也自脱了华服,扔到火中。 那些沙虫教客栈内一干武林高手一通相逼,越退越紧,围成一个圆圈,堆叠在一处,吱吱吱吱一片乱叫,刺得人耳膜生疼,于满天说:“狗娘养的,吵死人了!”金声悦说:“这些毒虫似有灵性,倒像在商议退敌。”卫城灰说:“再拿些酒水来,一并烧死了!”旁边几名仙霞派弟子说:“没有酒水了!大堂的酒水都用完了!”于满天怒道:“这当口没酒了!”瞟见那客栈掌柜正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头来,似一只大鸟一跃而过,扑了过去,一把提起那掌柜的,扬声说:“酒水在哪里?”那掌柜的骇得四肢凌空乱抓,帽子掉落下来,颤声说:“爷你们烧了我客栈,又使了我酒水,哪位付钱,我赔不起……”于满天怒极,哗啦一掌将那柜台劈塌下去,喝道:“我问你酒水在哪里?”那掌柜见他如此凶悍,骇得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只用手指了指里进,于满天将他一把扔在一旁,几个起落扑了进去,只见里进一张桌子坐了个光头壮汉,桌上放了柄大环刀,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却自顾自地饮酒,于满天见他桌上有坛未饮完的“锦波春”,一把提起来要走,那光头汉子指了指地上一处井盖说:“地窑里还有,这些不够。”于满天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点头说:“甚好。”一脚踢开井盖,扑进地窑里去了。 众人甫见于满天扑进后进,那沙虫一通乱滚,吱吱呀呀扑向于满天空位,李或眼急手快,快步扑上填好缺口,将身上所携硫磺尽数撒在地上,硫磺遇火即燃,火焰冲天而起,霎时又烧死几十只沙虫,沙虫在原地连兜了好几个圈子,眼见今日尽数烧死在这里,一只体形稍大的沙虫爬上虫堆,绕着原地走了几圈,触角扬了几扬,数千只沙虫似一堆倾倒的细沙,缓缓流向客栈门口的方位,也不管火势盛大,前面数百只沙虫哔剥哔剥被烧得如炒豆一般,黑压压滚过火线。那把守门口位置的正是小松,年纪又小,功夫又弱,抖见得这般多毒虫不顾性命地朝自己扑了过来,登时状若痴呆,骇得麻在当地,旁边金声悦见状,一把提了起来,扔在一旁,数千只沙虫便自他脚底滚过,金声悦赶在沙虫前头,噔噔噔噔连出数十剑,扎死削死一片,众沙虫全无惧意,竟顺着剑尖拔将上来,金声悦慌忙弃了长剑,退后两步,李或跃到门口,张望四周道:“酒水来了没有?酒水来了没有?”有弟子答道:“马上就来,于满天下地窑了。”眼见那沙虫已滚至门槛,李或低头只喃喃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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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身去,看了看屋外的青天白幕,桃花似火,叹一口气来,心头只想:“这些沙虫万里而来,中原无天物可克,何况此物嗜血,仙霞派掌门也不过片刻被他们吃光,就是一只跑了出去,以后也流毒无穷,多少百姓人家,只怕会一村一寨被这些毒物吃尽,只要他们溜出客栈,四散乱走,纵是于满天拿酒水过来,火烧也来不及了,有什么法子阻拦这些毒虫片刻,有什么法子……”心思电转,复又想,“我们太行山素来奉墨家显学为纲,兼爱济天,今天要是眼睁睁走了这些沙虫,害了百姓,如何向巨子交待,当年入太行山学艺,师傅教诲的第一句,便是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自己苦学多年,也不过是为了这八个字而已,事既如此,罢了,罢了……” 心中主意已决,不惊反定,回过身来,掸了掸身上衣裳,张开双臂,神色祥和,生死关口,反觉全身上下暖洋洋轻飘飘的,心中有大无畏,亦有大欢喜,口中轻轻念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念一句,轻轻向前迈出一步,再念一句,又迈出一步,脚下啪啪直响,踩死无数沙虫,直走入沙虫垓心。旁边众人唯恐避沙虫不及,却见他面色平和着走将进去,个个莫明难解,面面相望,停了手中刀剑,骇然而立,独有那一干太行山弟子,眼见大师兄如此,心头雪亮,林晨风当先张开手来,闭上双眼,亦自轻轻念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太行山众弟子亦放下手中火棍短刀,各自闭上双眼,张手念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太行山十三刀走了典轻候,复又被于满天杀了一人,伤了两人,零零散散围在火堆旁,全没有分毫退却的意思,此时眼见大师兄以身投毒,心中敬意上涌,纷纷张手念词,连那地上负伤的太行山弟子,亦自半坐起身,张手闭眼,轻轻念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十几人碎念有声,整齐划一,小小客栈之中,忽然满是神秘庄严的气息,众人眼见太行山一干人等如疯似癫,心头越发不解,小松拉了拉金声悦衣袖道:“少爷,他们做什么?”金声悦负手而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答他话,只道:“可敬,可敬……” 李或三四步走入沙虫垓心,缓缓端坐了下来,双掌摊开,搭在腹前,双目瞑闭,不发一言,如老僧入定一般,那千千万万只沙虫眼见美食当前,性命也不顾了,急沙沙爬了过来,李或虽心存必死,毕竟血肉之躯,全身微微颤抖,如风中细叶一般,那些沙虫密密麻麻爬上大腿,爬上腰肢,爬上脖颈,黑压压覆满了他全身,一片辟啪作响,几千只沙虫正吞食血肉,吃得津津有味,旁人不忍卒见,纷纷调转头去,太行山弟子则越念越快,越念越急,词句里全是庄严肃穆之意,夹杂在沙虫的吞肉食血之声,却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怖。李或不消片刻便教众沙虫覆满,连口鼻都望不见了,泥塑般坐在那里,鲜血飙溅,洒了一地,终缓缓瘫倒在地。 金声悦情知李或已死,抬首叹道:“酒水怎么还不来……”于满天蓦地从后进跳了出来,叫道:“酒水来了!快来烧毒虫!”只见他左右手各提了四坛老酒,头顶上还顶了一个,行动如飞,那酒坛纹丝不动,一个起落便跃将过来,将酒坛尽数砸在沙虫中央,一片哐哐作响,旁边林晨风闻得酒香,张开双眼,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望李或的尸首施了施礼,自身上摸出火摺,轻轻晃亮,扔入虫心当中。 这把火忽啦一下便扑腾而起,迅疾散开,沙虫被烧得团团乱转,焦臭满屋,毕剥作响,众沙虫一时乱了阵势,如无头苍蝇分散乱蹿,又被群雄各使绝技,或逼退回去,或碾杀于地,数千只沙虫,被烈火吞尽也不过半盏茶时分,地上黑漆漆一片尽是虫尸,想起方才情形危急,沙虫之可怖,众人犹自额头冒汗,手心冰冷。 林晨风眼见虫尽,大师兄的尸身亦自被烧得黑乎乎的,兀自冒着黑烟,中人欲呕,咬破中指,含了一口血水,踏着一地虫尸,走上几步,吐在大师兄身子上,旁边太行山弟子见得,纷纷咬破中指,轮流上前,将血水吐在李或身上,众人亦自不解,但想太行山弟子纪律严明,行动有序,终是自己门派规矩,不便多问,只退开几步,看他们向李或尸身行礼。 太行山弟子轮流吐尽,林晨风指了指门外说:“拿草席来。”一名弟子应声答应,也不施展轻功,慢慢走出客栈,在桃花树下的马匹身上取下两副草席,走进屋内,众人将草席分开,一具去收拾李或,一具去收拾太行山另一位弟子的尸身,均使草席裹了,层层缚紧,绑在身上,一声不吭,缓缓走了出去。 众人见到捆绑李或的草席上写了“李或”二字,另一名弟子的草席,则写了“封长水”三字,方才明白太行山众弟子那马匹上所携草席,竟是随时准备为自己收尸所用,心里头无不敬意突起,暗自惊佩:“听闻太行山一脉讲究摩顶放踵,以利天下,想不到竟随时打算草席裹尸,以身殉志,江湖门派繁多,又有哪门哪派有这等胸襟?”各自心中啧啧称奇,连那睥睨天下的于满天,亦自轻轻点头,心中赞叹。 却见林晨风抱拳施礼道:“各位,太行山插手这件事,一则是为典家报仇,二则是为小王子伸冤,但现下这两笔案子,一时未得理清,现在突遭变故,我们又折了大师兄……太行山众弟子先行告辞了。”也不等众人答话,一甩衣袖,当步而行,后面一干弟子便陆续跟在后面,鱼贯而出,走至桃花树下,解了马匹缰绳,只将李或与封长水的尸身放在马背上,各自却按住马辔,徐徐而行。 李松远远望见,奇道:“少爷,这些人怎么不骑马?”金声悦道:“太行山素来就是草鞋步衣,万里迢迢,也是步行而去,这次想是为了赶时间……”未解释清楚,突见旁边慧明大步便赶了出去,也不管腹间刀伤,忍住疼痛,迈开步子去追那太行山弟子,心中一奇:“慧明追他们作甚……嗯,是了,太行山竟有这等胸襟,缘何做出这等事……”眼见慧明闷声闷气地走出大门,转过一个弯,与太行山弟子一并消失在桃花深处,心中又想,“慧明现在不说话,等大伙看不到了,自然会说话的……” 那慧明一声不吭跟在太行山诸人身后,直转过几道弯,眼见桃花客栈再没人瞧见自己,方向林晨风指了一指,说:“林施主,我有话说……”林晨风回过身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大和尚有事不明,定是要追来一问。”慧明说:“正是,想来也不用和尚多言,你们也知道我想问什么了。”林晨风长身直立,抬首向天,半晌不语,他身形削瘦,直如一根枯柴立在当地,与旁边灿烂桃花一比,一个静如死灰,一个灿若烟霞,忽然间叹口气来,低声说:“大和尚,我师兄之所以要撕掉那些证据,也是逼不得已。” 慧明哈哈一笑说:“你们太行山弟子为了救人性命,可以以身殉志,想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有什么苦衷能逼得你们昧着良心做事?” 林晨风复又静了半晌,方道:“大和尚,你知不知道,江湖各大门派,只有我们太行山一脉最是穷困,我们不收百姓地租,不制毒,不卖兵刃,不护镖,教授弟子也不收分毫学费,平日里一百多号师兄弟,都是粗茶淡饭,朴素度日。” 慧明说:“这个自然是知道的。” 林晨风又说:“但人活着就要花钱,上次我们去西藏破花干达布红衣喇嘛,二十三个人,从太行山一直走到西藏,千省万省,吃饭歇脚,来回也要三百一十七两银子,何况太行山一脉心忧天下,锄强扶弱,中华神州这般大,一年光是旅费,你知不知道就得花多少银子?” 慧明说:“多少?” 林晨风说:“最近二十年,最少的一年,是九千四百一十三两,最多的一年,是七万三千二十二两,大和尚,太行山几无分毫收入,你一定想问,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慧明听他兜兜转转说了半天,猛然惊醒,全身一震,退后两步,喃喃道:“难道……难道……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林晨风点头说:“没错,一直以来,暗中捐赠我们太行山行侠仗义的,最大的债主,就是你那个淫贼兄弟典盛,算起来,一年到头,典善人倒有三四万两银子交付给我们太行山度日行侠了。和尚,你在涌泉寺里反悔行过,典善人却在涌泉寺外施赠助人,你来说说,你们两个,到底谁更有益一些?” 慧明摇头说:“他纵是在助人,亦不是在害人,那般多良家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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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晨风说:“典盛嗜色如命,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我们自然知道,也多次劝阻于他,他也是恨己不争,剁过指,立过誓,可惜好色之习深入骨髓,看见姿色过人的女子,总是忍受不住,典盛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每玷污一个女子清白,就要做三件大善事去换,上回我们太行山有路费去湘西剿匪,贵州几处天险多了几座石桥,都是拜典盛所赐,他这一生积蓄,都花在赎罪自悔身上了。开始的时候,我们太行山也极为不适,但后来一想,一个女人没了清白,总比一方陷于寇贼之手要来得好,慢慢地,我们也就习惯了……” 慧明听他这般一说,心里头千万道思绪蓦然间夹杂在一块,修佛修了这么多年的涅磐般若,六道法相,竟没有一样能将这亦正亦恶的事情讲得清述得明,他敲着脑袋想了一会,又想了一会,他说:“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心里面迷迷蒙蒙的,又不知哪里是对,哪里是错。 林晨风又说:“大和尚,典先生深知自己迟早必有一死,是故将自己的儿子,自小便交付我们太行山行武,指望他一身正气,光明磊落,时至今日,轻候尚不知父亲为人,你也就放他一放,莫要再追究了,大师兄方才毁你的信物,一则是为典轻候着想,二则,别人可以说典盛的不是,我们太行山受他恩惠颇深,于他的身后名誉,自当要尽心尽力。” 抱拳施了施礼,又说,“话已至此,方才得罪,大和尚千万宽恕则个。”返过身去,招了招手,与一众太行山弟子缓缓向远处走去。走到一半,忽俄又单举伞柄,立在原地,深深叹一口气来,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慧明来听: “人之善恶,哪里有这么清楚明白?” 再不待言,放足便行。春风春雨连同这句话迎面拂来,搅得慧明身上一片冷嗖嗖的,也吹得那太行山弟子上衣卷起,那衣服上的淡淡梅花,就在春风里一下子飘荡而起,一下子贴身而去。 众人渐去渐远,慢慢看不到人影,慢慢也听不到马蹄声息,慧明一个人痴痴呆呆立在原地,过去几十年的是非恩怨,对错善恶,一并涌上心头,百味交集,竟不知是悲是喜,是恨是怒,林晨风的那句话,一遍遍只在心头回想: “人之善恶,哪里有这么清楚明白?哪里有这么清楚明白……” 他在桃花深处站了好一会儿,知道今天断然难想出一个结果,便甩了甩僧袖,转身回走,方转过身来,蓦地一道灰影直扑过来,寒光一闪,“波”一声闷响,一柄断刀已深深插进慧明的胸口。 这一刀来势迅猛,直透体而过,慧明重伤在身,躲避不及,被扎得退后两步,抬头看时,却见得是那白缟灰衣的典轻候,伸出指头,轻声说:“你……你……” 典轻候愤愤道:“贼和尚,我走到一半,想起来敌不过卫城灰,杀你还是可以的,你敢污我父亲名节清白,我怎能这般轻易放过你!” 慧明全身紧缩,疼痛难忍,自知命不能久,只拼尽气力道:“林晨风……他说的话…….你…….听见了……” 典轻候朗声说:“听到了又如何?我爹爹在你们心里是这般人,在我心里,在我心里……哼,岂是你们这些恶贼玷污得了的!你们可以说我爹爹的不是,但他是我爹爹,你们有一个人敢说,我就杀一个人!有两个人敢说,我就杀两个人!天下人敢说,我就把全天下的人全部杀光!” 上前一步,抓住刀柄,愤力一抽,一脚踢在慧明高高耸起的肚皮上,慧明哗啦一下跌倒在泥水里,胸膛鲜血泉涌一般喷将出来,双眼圆瞪,未及再言,全身抽搐,已死得透了。典轻候将那柄红透的短刀高高举起,迎着青天雨水,哈哈笑道:“爹爹,你看到了没?我宰了一个了!我宰了一个了!爹爹,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将那些毁你名节的人,一个个统统杀掉!统统杀掉!爹爹,你死得好冤啦……”似癫似狂,忽哭忽笑,张着手在桃花林里走了几步,满衣皆是污泥血水,头发散落下来,跌跌撞撞一通乱走,奔进桃花深处,笑声哭声,渐渐被桃林春水,一并吞没。 春雨沙沙,打在那粉红花瓣上,也打在慧明高高鼓起的肚皮上,慧明全身不动,兀自睁大双眼,直视青天,仿佛还在问: “人之善恶,哪里有这么清楚明白?哪里有这么清楚明白……” 大家看着太行山诸人走了出去,又看着慧明走了出去,客栈里乱糟糟的,有人在救人,有人在灭火,有人在收拾虫尸,屋子里一股焦臭逼人,还有人奔到门口,大口呕吐,大家自顾着自己的事情,再无暇旁顾,仙霞派一众弟子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们掌门人没了,大师兄也没了,他们就像是被风吹落枝头的树叶一样迷迷茫茫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找不到主事的心骨,最后他们把眼光都落在了成伯言身上,他们想:“师父没有了,大师兄没有了,下面怎么办?二师兄总该说句话吧。” 成伯言看到了大家的目光,也看到了大家的疑惑,挡在前面的人都已经扫光了,他终于暴露在最前方的位置,但他却没有分毫的欢喜激动,胸腔里却满是惊惶不定,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他想:“我现在是仙霞主事的人了,我应该说句话的……”他很想说一点激励人心的言语,但话到嘴边,气势就泄了,他挥了挥手,仿佛想赶走一只苍蝇般,轻声说:“收了师父的骨殖……” 旁边那迷迷茫茫的弟子听到这句话,赶紧踩过那黑沙沙一片虫尸,去收师父的尸身,但左竣已经被吃得血肉不是血肉,骨头不是骨头,又经大火一烧,全然不是个样子,他们互相望了望,不知道如何收拾,就抬起头来,问成伯言说:“二师兄,师父这个样子了,怎么收?” 成伯言指了指旁边的方桌说:“把桌腿砍断,把师父放上面。抬回去。” 那些弟子“哦”了一声,又问:“那大师兄收不收?” 成伯言蓦然间怒吼道:“当然要收!当然要收!只要是仙霞派弟子,全部给我收回去!” 其余弟子赶紧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他们是习惯服从命令的人,他们只需要听到命令就好,至于别人如何发号施令,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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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小说和玄幻小说最大的麻烦是招式和仙术往往费尽周折却又总是破绽百出。 神奇的招式和微妙的玄理不太经得起推敲 能避则避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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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弟子赶紧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他们是习惯服从命令的人,只需要听到命令就好,至于别人如何发号施令,并不如何在乎。 仙霞山的弟子们便劈桌子的劈桌子,收尸体的收尸体,他们行动迅捷,组织有序,很快便将现场收拾干净,然后抬起头来,继续看着成伯言。 成伯言已经快受不了这些人渴求命令的眼神了,他心里头只在乱喊:“盯着我干嘛!盯着我干嘛!老子现在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尽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为妙,拔起腿就要走,但他很快发觉到了自己的草率,他想:“我总该像太行山那帮人一样说些场面话的。”于是回过身来,向大家抱了抱拳,说:“今天仙霞派精英尽数被毒虫所害,什么花红奖赏,报仇夺恨,我们也不想争了,各位好汉,先行告辞了。” 他也不说有多少弟子死在于满天手里,仙霞派敌不过毒虫,总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他对自己的言辞还是感到十分满意,他又向其他师弟们招了招手,复又讲:“我们走吧。”他才走出三两步,背后忽然有人闷声闷声道:“这样就想走?” 成伯言回过身去,只见于满天大步走了过来,两只手掌一片白茫茫的,寒冰真气尽聚于此,口中说:“你亲手杀了王涣,便要这么走么?” 成伯言脑子里“轰”地一响,全然乱了分寸,心里头霎时一片乱糟糟的,哪里还知道说什么场面话,连吞了几口口水,一颗心几要跳出来,两只手竟把持不住,筛糠般瑟瑟作抖。眼见得于满天越走越近,情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心下只想:“如果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会怎么做?”左竣生前的一言一行,一句一动,如翻书般哗啦啦转过,脑子渐渐清醒几分,又想,“师父定是这般说,定是这般说…...” 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举起衣袖,擦了擦汗水,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望向于满天,一字字道: “你……你杀了我成伯言可以,但王涣是我一人所杀,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你放过仙霞派其它弟子。” 他说完这些话,便低下头,不敢和于满天目光对视,脚趾头紧张得卷了起来,脚底板满是汗水,薄袜湿透。 于满天静了好一会儿,心头只想:“这一掌出去,仙霞派便真的要从江湖中除名了……这一门五百多年积累,立派不易……”那双寒气迫人的双掌始终没有劈将过去,良久良久,于满天方叹了口气,说: “也是条汉子,你走吧。” 成伯言一颗心登时缩了回去,那即要离壳而去的三魂六魄也自飞了回来,点了点头,如醉如痴,迷迷茫茫就往回走,他甫一走出客栈门口,后面一众弟子便叫道:“二师兄,等等我们,等等我们。”陆陆续续跟在后面,仙霞山十几人化做一条黄线,游出客栈,飘进桃花林里的细雨当中。 成伯言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脑子里似灌了浆糊般沉重稀烂,他迷迷乱乱走了好一会儿,春雨直将他全身浇透,后面一些人打伞的打伞,递毛巾的递毛巾,给他遮雨擦汗,成伯言只管走自己的路,他推开那些雨伞,也推开那些毛巾,心里头只顾自想:“我和大师兄争来争去,都只为讨师父欢心,都只想做仙霞派新任掌门,现在师父不在了,大师兄也殁了,回到仙霞山,也只有我能做掌门人了,千辛万苦等到的东西,我却一点也不欢喜,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边想,一边回头看了看桌台上师父与师兄的尸身,那黑漆漆的尸身在桌子上一晃一晃的,被春雨一浇,尤自冒着余烟,他就被这场面逗得“哼哼”了两声,他从鼻孔里发出这些声音,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动两下,却不知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他又想,“我们争来争去到底是为的什么?师父十一房小妾,大师兄藏在后山的一箱黄金,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你们生前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是一堆枯骨?就是争到了又如何?又要说什么场面话,又要随时被人劈死,带着一班饭桶,还要管他们的生死安危……”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后面一众弟子们,那递雨伞的见到成伯言回望过来,满面涎笑,赶紧弯了弯腰说:“二师兄,风大雨大,我来为你把伞吧。”旁边那递毛巾的说:“二师兄,还是先擦把脸吧,你老人家都淋湿了。”那递雨伞的一瞪眼说:“方大诺,二师兄不先挡风雨,怎么擦脸?”那方大诺冷笑说:“言松平,二师兄想擦脸就擦脸,想打伞就打伞,你这般说话,是想指使二师兄么?”言松平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劝二师兄先打伞而已!”方大诺“哼哼”两声说:“要是只是打个伞,那就好了,也不知道有些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上一次二师兄被师父鞭罚,不就是你使了小心眼……”言松平跳起来道:“你休要乱言,离间我和二师兄亲份,那件事明明是你…….” 两个人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烈,唾沫横飞,眼见得就要对打起来,成伯言一言不发,只在一旁冷冷相看,心里头又想:“这不就是大师兄么?这不就是我么?只是我现在坐在了师父的位置上,看得更高,想得更多,只是现在争来争去的是他们了……原来爬上来才知道,也不过是这个样子,没爬上来之前,大家是不会知晓的,还是会永永远远,这般争夺下去…….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想到此节,便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言松平说:“你是不是想做掌门人?”言松平被他一问,登时傻了半节,跪倒在地,慌慌张张说:“二师兄,你怎么如此问?我哪有这般天大的胆子。”成伯言也不理他,复又一指方大诺,又说:“你是不是也想做掌门人?”方大诺目瞪口呆,哗一下跪倒在泥水当中,扯住成伯言衣襟哭道:“二师兄,二师兄你不要乱想,我们只求好好伺候二师兄您,二师兄……” 成伯言再懒得听他们喋喋不休说将下来,他挥了挥手,重重挥了挥手,仿佛像在跟某样东西告别一般,他说: “你们想做掌门,你们就去做吧。” 然后他把背后的长剑解下来,随手扔在地上,转过身去,迈步要走,哧啦一响,衣服被方大诺撕破一块下来,方大诺又惊又恐,伏地就拜,成伯言却笑道:“撕了也好,撕了也好,撕下来,就无牵无挂了。”张开双手,面向青天白云,面向桃花如霞,哈哈大笑说:“你们去做掌门人吧,你们去做掌门人吧。” 再不多言,全身如卸重负,大步走入桃花当中,对那愣在当地的十几个仙霞山弟子,不闻不问,竟也不回头看上一眼。 一干仙霞派弟子呆在原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不解发生什么了事情,他们心里只是想:“二师兄失心疯了么?连掌门人都不做了?堂堂一代掌门,他竟然不做了……” 春风沙沙,打在那粉红花瓣上,也打在左竣、茂永和黑漆漆的尸身上,他们亦自睁大黑洞洞的双眼,面向青天,仿佛也在问: “他连掌门也不做了么?堂堂一代掌门,也不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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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山的人已经走光了,仙霞派弟子也散了个干净,客栈里桌断椅斜,虫尸铺地,隐隐一股焦臭扑鼻,前厅内只剩下卫城灰、纪如瑾、于满天、钟不言、金声悦、小松、孙驯诸人,一盒沙虫打乱了大家原先的计划,忽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收场。 纪如瑾看了看客栈诸人,一双眼睛骨溜溜转来转去,望向于满天说:“于先生,现在这些人里,只有你想要我夫君性命了,现下还有兴趣不?” 于满天垂下双手,叹口气说:“卫城灰缠了我近十年,着实可恶,这次又是答应了别人定要取他性命……妈的,跟你们并肩杀虫一场,搞得老子现在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纪如瑾听得此节,便使肘子去捅那站在旁边的卫城灰,笑道:“哟,那小妖精因爱生恨了么?不知使了什么美色迷人,竟调来这般大高手寻你性命。” 于满天摇头说:“她天仙一般的人物,哪里要用什么美色迷人?但说一句,我自然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纪如瑾便又伸出指头,在卫城灰手臂上点点戳戳,说道:“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你几时把我当天仙一样供起来奉起来?平日里说不得三两句,就要跟我吵闹,一张嘴,针扎人似的,怪不得人家要杀你,你跟我呆久了,我也定要叫人剁了你。” 卫城灰任她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也不回嘴,半晌方说:“她原想在花艇上毒倒我一辈子,我身中剧毒,本来也没得法子,想起你说的一年之约,才施计拿了解药,去宁王府寻你------哎,别戳了好不好?别戳了好不好-----没想到宁王府里闹出这般大动静,想来她恨意更添了三分,以她的性子,只要我性命,还算轻饶我了。” 纪如瑾便频频点头说:“那我们还真要谢谢她啊。”转头又对于满天说,“喂,这男人你暂时别杀,等我玩腻儿了,过两年你再来杀,好是不好?” 于满天摆了摆手说:“卫城灰,这次便不杀你了,以后也千万别让我碰着。”走到王涣身旁,将他尸身一把抱了起来,又说,“此人忠烈,老子十分佩服,得好好安葬他。” 纪如瑾点头说:“你纵是不做,我也会好好安葬,这人甚好。” 于满天长叹一声:“我于某人自认武艺也还马马虎虎,为人却比不过这个后生。”再不多言,直往客栈门口走出去了。 眼见得客栈里再没人想寻卫城灰性命,金声悦上前道:“卫兄弟,你要到桃花客栈之事,江湖上人尽皆知,小王子自刎后,想来你和……这位纪姑娘只求清静日子,怎生闹得风风雨雨,连我这种无聊散人也知道啦。”卫城灰道:“我以前常说将来隐居,就要选桃花客栈左近,观花养草,颐养天年,这些话,如眉听了无数遍了……”说到此节,那一直默立在一旁的孙驯抖然全身一震,大家均不由向他看上一眼,金声悦笑道:“这位钩魂书生孙驯还有夺魄天王戚断方才正要在客栈里打劫,我们都败了人家好兴致。”里进那戚断不管外面打得如此天昏地暗,也未曾走出来看看,听到金声悦如此说话,只得摸着光头走出来,摇头道:“早知道这客栈里有这般多高人,我们哪里还敢行凶?他奶奶的,你们都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抖然间听到屋外有人“啊”一声惨叫,打断了众人言语,大家面面相视,心下各自一惊:“是于满天的声音……”听到于满天扬声怒道:“狗贼,敢暗算我!吃我一掌……”一语未毕,又“啊”地沉呼一声,显然又中了一记。于满天武艺之高,天下能匹敌者廖廖数人而已,方才卫城灰与之对掌,都占不到分毫便宜,纵是他抱了王涣尸身在手,也不该被人偷袭连连得手,大家正惊骇莫名,只听得有人阴恻恻笑道:“于满天,大家都说你我武艺伯仲之间,也有人说你可列前七,今日一见,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你说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呢?” 卫城灰听到这人声音,立时惊醒,握住刀柄说:“是楚冠南!” 听得于满天扬声怒喝道:“操你十七代祖宗!有本事别飘来飘去,停下来再打过!先吃我两掌!啊~”说话之间,又中了一记。楚冠南边斗边道:“你还不认我是天下第一么?我现在不当剑法天下第一,轻功也是天下第一,就是掌法……”于满天大吼一声:“看掌!”屋外怦一声巨响,一股寒冬腊月方有的凌厉寒气自门外疾扑进来,嗖嗖地刮过众人面庞,卫城灰、金声悦、钟不言纷纷眯上眼睛,迎风而立,小松、孙驯、戚断却全身战栗,抱成一团,纪如瑾忍不住奇道:“这人明明死在扬子江了,一年之间,武艺怎精进到这般田地?” 屋外楚冠南哈哈一笑说:“小妖女,你也在这里?老夫在扬子江中使龟息功飘了七天七夜,想不到‘落梅汀雪’的灵气和着江水融到老夫身子骨里啦,小妖女,你无意间助我达到天下第一的境界,我便不杀你,呆会便只斩断你手脚------于满天,这一掌滋味如何?还不撤手!”暴喝一声,震得客栈屋顶轻轻一震,于满天如一道流星赶月,哗啦一下从屋外飞落进来,跌出六七丈远近,口鼻间鲜血溢出,撑住身子,爬将起来,还未立稳,门外楚冠南如一道黑线疾掠而进,举手又是一掌印在于满天胸前,于满天前胸骨胳寸断,咯咯作响,全身软绵绵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楚冠南两掌便震瘫一位顶尖高手,意气风发,仰天笑道:“我是不是天下第一?是不是天下第一?”转身环顾客栈诸人,伸出指头,对着众人一个个点过去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天下……”纪如瑾见得他脸上皮肤竟如婴儿般弹指可破,头发又黑又亮,整个人已如脱胎换骨,若不是五官依旧,早认不出此人是谁,心下大奇:“想不到落梅汀雪,竟有如此神力。” 旁边钟不言却自冷笑说:“我看你是天下第一不要脸……”楚冠南脸色一变,剑尖一挺,飞刺而去,这一剑普普通通,全无机锋技巧,但一剑刺出,剑寒魄人,迅猛凌厉,势若泰山压顶,钟不言不敢怠慢,举起铁幡一封,那长剑如刺泥腐,一剑竟将幡身刺断,余势不歇,刺中钟不言左肩。 钟不言这一口幡棍原是用奇材打造,既是活命招牌,又是防身宝器,日夜不离手,多少恶战,从未有过崩口损坏,这几年更加玄铁重新打造,楚冠南那口天璇剑早扔在扬子江中,现在手中所持不过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一进一退,犹能一剑穿断铁幡,剑锋之凌厉,劲气之雄魄,当世闻所未闻,楚冠南桀桀一笑,口中道:“我是不是天下第一?我是不是天下第一?”不待钟不言回答,抽剑再刺,突感背后两道劲气直逼而来,不作多想,返身当当两剑,将来人尽皆刺退,却觉手臂酸麻,长剑险些儿脱手,心中一惊,抬头看时,见得是卫城灰与金声悦连手相击,各退出数步,哈哈一笑说:“年青辈里剑法最俊的金声悦,还有这位恶气冲天的卫城灰,来来来,各位一齐上,便知我是不是天下第一了。” 金声悦低声说:“这人失心疯了?口口声声天下第一。”卫城灰说:“这人在扬子江里泡得太久,脑子进了点水……”楚冠南大怒道:“卫城灰,先试试这口剑!”一剑迎面刺来,卫城灰封刀就挡。纪如瑾在一旁跺脚急道:“就是管不住爱说刻薄话!找死啊你!”情知楚冠南剑法精绝,提剑去助卫城灰。 当下金声悦、卫城灰、纪如瑾三人齐齐敌住楚冠南,楚冠南左刺一剑,右刺一剑,举重若轻,身似矫龙,丁丁丁丁连刺出十几剑,如梨花朵朵,凌空怒放,三人初时还看得见剑尖来路,突然间眼前一花,凭空里剑光无数,剑花炸开,每一剑均有千斤之力,疾雷之速,越战越是心寒,越战越是心惊,心中均想:“怎么会有这种剑法?怎么会有这种剑法?”手中兵刃由不得地跟着加快起来,气息急乱,体内真气不及调理,招招落于下风。 旁边钟不言凭空阅听剑声,情知三人不敌,忍住肩头疼痛,捡起一把仙霞派弟子所留长剑,着地一滚,自后方直刺楚冠南,楚冠南正对金声悦与卫城灰夹击,虽处上风,但也微感吃力,前知现在快剑一收,对方攻势必如泄洪猛水连绵不绝,现在前后被袭,不敢大意,手中出剑不绝,侧身一让,露出小腹要害,钟不言听风观位,只管挺剑一刺,不料正攻入空门,一剑刺空,楚冠南一脚踩住剑尖,钟不言连拔数下,纹丝不动,楚冠南一脚踹在钟不言心窝,直将他踹飞出五丈来远,口喷鲜血,一动不动,眼见不活了。 楚冠南一脚之间便踹死一名一流高手,心中大悦,对自己天下第一的身份,更自认同几分,身形不动,如闲庭信步般剑尖连递,压得金卫纪三人透不过气来,口中还道:“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啊?”三人屏气凝神,只管去接他如雷鸣电掣的快剑,哪里还有时间答他言语。楚冠南越斗越是意气风发,越斗越是情绪高昂,有意卖弄剑法,口中说: “金声悦,你这手剑法不错啊,这一剑‘雪压青松’有点宗师味道了,但是下一招有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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