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 生活家庭
  • 773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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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耐心看完.不过我还是要顶..
  • 天下大乱
    发帖IP地址:122.13.224.16
    向纯文学致敬—— 觉得开头很不错,作者文风细腻,文字颇见功底,令人神往曾经的孩提时代 期待继续精彩:)
  • 天下大乱
    发帖IP地址:122.13.224.16
    我们邵阳果然卧虎藏龙,18又现强文。建议作者大大重新编辑一下,方便我等准粉丝阅读。
  • 潇湘粤
    发帖IP地址:210.75.4.52
    哈呵 ,抢了个5楼, 楼主,邵阳人一般说"柑子树"而少有说"桔子树". 二楼的三月泡真的是诱人得很呐~~~
  • 高阳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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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淳朴的文字致敬
  • 凯凯
    发帖IP地址:122.13.224.25
    ~~~~回忆自己的童年 也偷过不少橘子 还有桃子
  • sy老刘
    发帖IP地址:121.51.196.0
    分页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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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宇与小梅听到李玉祥跌到水里,正不知他安危,听到他这么一喊,一时都放了心,小梅依样倒爬出去,李玉祥在下面托住她脚掌,待她稳住身子,轻轻一放,小梅“哗”一声落到水里,顺水划了两下,咯咯一笑,稳住了身子。 唐宇最后一个倒爬钻洞,还剩得半个脑袋,黄刀子的杂毛狗汪汪汪汪沿着地面飞奔而至,白牙嗷嗷着笔直就朝唐宇的小脑袋冲了过来,唐宇只觉得全身一麻,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力往后一挫,身子就从小洞里突围而出,“哗”一声重重落入水沟。李玉祥正在水沟里张手接他,不想唐宇突然笔直坠下,被他撞翻入水,鼻子里又呛了几口凉水。唐宇这一落溅起好大一片浪花,小梅吓得叫了几声,一边擦掉脸上的水渍,一边骂他:“做死了,这么高直接往下跳。” 唐宇也不分辩,嘻嘻一笑,在水沟里站了起来,对着那探出头来乱吠的杂毛狗低声骂道:“你个欠剥皮的畜生,下次煮了你呷。”伸手在沟岸上随手摸到几个石籽,扬手朝狗头打去,可惜气力不够,又没个准头,石籽乱飞乱溅,下雨般嗵嗵清响落到沟里。小梅抱着头,伸手就去掐他:“你打狗还是打人,叫你扔,叫你扔。” 水沟里正乱成一团,只听到头顶黄刀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阿地,过来,死畜生,追人追到哪里去了?”声音由远至近,想来正循着声音过来。三个人都是面色一变,唐宇悄声说:“吸气。”伸出食指,指了指水面。李玉祥与小梅都明白他意思,各自长长吸了口气,小腹一缩,胸膛鼓得高高的,三人捏住鼻子,一齐潜到水底。 柳雨村村中一条小河,正好将小村分成东西两半,河上面架了一座石桥,桥面被两厢往来的村民们踩得光溜溜的,桥下水深适宜,村里小孩七八岁便开始在桥下左近摸爬滚打,那时节稻田里农药还用得不凶,村子里也没工厂,河水洁净,清可见底,小妹们也会晚上偷偷来游,后生娃娃个个都练得一身凫水潜水的好本事,这时黄刀子追赶过来,唐宇急中生智,便和李玉祥谢小梅一并潜到水底。 三个人一入水底,只听得耳朵边一片嗡嗡声响,头顶上隐隐传来黄刀子大声喝叱的声音,那杂毛狗依旧冲着小洞哇哇叫个不停,夹杂着沙沙的扒土声,黄刀子骂骂咧咧了一阵,隐约听见他说:“哪里有人?呷多哩涨傻哩,养你条死狗有个鬼用?”跟着那杂毛狗发出几声呜呜哀鸣,想是黄刀子正用脚踢它,声音悲戚,三个小孩在水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觉有些不忍。 不知多少时候,黄刀子嘴里细细碎碎骂个不停,领着杂毛狗不知往哪里追过去了,头顶上声音渐去渐远,三人憋气憋得肺都要炸了,赶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三人湿淋淋地站在水里,静静歇了一会,小梅冷得发抖,打了个喷嚏说:“我们回家吧,好晚了,我姆妈要骂人了。”说完就要攀上岸去,唐宇摇摇头说:“我们再站一会啦,要是黄刀子突然回来,正好把我们活捉了。” 小梅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在理,又折回水里,三个人都不敢说话,瞪着六只乌溜溜的眼睛默不作声看来看去,耳边只听见流水咚咚地响,月光洒在水沟里,弯弯曲曲像一条洒开的银蛇。又站了好一会儿,小梅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她说:“我不管了,我要回家了,还莫呷夜饭呢。”李玉祥对此深表赞同,也说:“我也要回去哩,好晚了。”唐宇竖着耳朵听了听远处的动静,最后把手一挥,像个大人物一样地说:“好罗,我们回去。” 三个人便全身透湿地爬上岸,一边走一边各自去拧身上湿衣。李玉祥拧完衣服,走到田野里,把藏在草垛间的单肩黄布书包取出来,分给大家背好,然后他走在前面,望着远处河对面搭起的花鼓戏台,自言自语说:“现在好像在唱《补锅》呢……”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谢小梅说:“桔子莫偷到,戏也莫听到。”唐宇嘻嘻一笑说:“哪个说莫偷到桔子?”从身上那套灰不拉叽的粗布迷彩服的下口袋里摸出两个水淋淋的桔子,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还是偷了两个嘛。”谢小梅张开手说:“我要我要。”李玉祥也说:“拿来拿来。”唐宇便大大方方地将桔子剥开,一人几瓣一人几瓣地分享赃物。 李玉祥施展他独特的吃桔子的手法,将外层薄薄的桔衣往两侧撕开,用手指一抵,桔肉就一层层如乱花翻开,只低下头吃里面鲜红鲜红的桔肉,一边吃,一边说:“回去要挨骂哩,衣服全湿了。”唐宇说:“我们就说到河里洗澡了。”李玉祥说:“哪里有穿着衣服洗澡的?”唐宇说:“你就说衣物被风吹到河里了。”两人正说着话,旁边谢小梅突然“哇”一声哭出声来,唐宇回头说:“你哭莫子?”谢小梅将手背翻转过来,一张脸吓得不成样子,颤声说:“蚂蟥,蚂蟥。” 微微月光下,只看到谢小梅手背上一条黑乎乎的蚂蟥紧紧粘在上面,正吸饱了血,身子鼓胀。蚂蟥吸血时几乎全无感觉,谢小梅吃桔子吃到一半方才发觉。李玉祥说:“莫怕,蚂蟥而已。”农村小孩自小在田间长大,对蚂蟥早已见怪不怪,李玉祥一只手将小梅手背摆正,一只手使食指拇指将蚂蟥拈了起来,摔在地下,使胶鞋重重俫了两下,蚂蟥在地上乱滚,沾得全是泥灰,犹自一伸一缩的。唐宇在一旁津津有味看了会,说:“这样弄不死的,蚂蟥命硬得很。要把它碾碎了,放到太阳下面晒干才杀得死。”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唐宇赶紧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乒乒乓乓将蚂蟥砸得血肉横飞,碾成一团肉沫。李玉祥提醒他说:“现在是夜里呢,莫有太阳。”唐宇不服气地说:“我撒尿烫死它就行了。” 说完当真拉下裤档,两手撑腰,得意洋洋地对着蚂蟥撒尿,谢小梅又羞又急,两个脸蛋嗖一下红透,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唐宇豪情万丈地尿了半天,方把裤档提上,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地上早已粉身碎骨的蚂蟥,转过头大声地宣布自己的成就: “现在它死定啦!” 李玉祥也懒得去验证他的结论,退后几步说:“臊死啦,快走吧,好晚了呢。” 三个人复又沿着田野与桔山的小道慢慢向家走去,唐宇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表现得足够英勇而果断,他走在最前面,学着电视里大人物的姿态挺着胸、昂着头,一甩一甩地走,可惜这种骄傲的神情只保留了半分钟,当他的目光投向阡垄相连的田野时,立刻恢复了原先的野兴,他指向田野对李玉祥说:“李玉祥,我们明天放学了来挖泥鳅,现在好多田都收完稻子了,田里面好多好多泥鳅。” 农村里长大的小孩,春天上山采映山红,夏日下田钓青蛙,秋收挖洞捉泥鳅,冬季顺山滑雪下池溜冰,与山间田野保持着亲密无间的乐趣,谢小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精神高涨,欢快地跳着说:“好啊好啊,我去拿小锄头,我还拿袋子装水。” 李玉祥忧心忡忡着说:“明天不想玩呢,听说明天学校里要打预防针……” 听到“预防针”三个字,唐宇与谢小梅不由得对望一眼,各自吞了一口口水,对于八九岁年纪的的孩子,赤脚医生的药箱是他们最没有兴趣的联想所在,锋利的尖针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之一。 唐宇说:“我才不怕预防针,我一点也不怕。” 谢小梅说:“我也不怕,我闭着眼睛就不痛的。” 两个人说得英勇,声音却一个比一个小,三个小孩心事重重地低着头默默往家里走去,晚间的秋风吹得三个人的衣服贴着皮肉嘶嘶地响,三个人安静地走过田野,穿过石桥,一直回到东村的大马路上,他们看到月牙映在清幽幽的河水里,听到收割干净的庄稼地里有青蛙在做最后的鸣唱,但这些都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了,他们被“预防针”三个字彻底打败了,他们耸拉着脑袋在马路上分手回家,走到这里,周围人家的灯光一束束从大门投射到马路上,拖拉机喘着青烟像得了帕金森症一样一抖一抖着扬起尘土从马路上跑过,四下里已经有了烟火的生气,但三人的心情还是没有好转,三个人做了告别,各自朝家里走,唐宇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大家: “千万莫说我们去了桔山偷桔子啊,要不会被打死的。” 谢小梅和李玉祥各自“嗯”了一声,算做答应了,他们俩住在供销社的方向,和唐宇挥了挥手,并肩走了几步,谢小梅才决定打破这一路的沉默,她转过头问李玉祥: “李玉祥,为什么你每次写作文都得高分呢?” 李玉祥一板一眼地说:“你笨呢,你开篇的时候就要写:自从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改革的春风……” 两人悄声说着话,慢慢走进远处的黑暗。唐宇一个人往自己家走,形单影只的状态让他忽然升起了一股孤零零的意味,为了甩脱这种孤独感,他撒开腿就开始跑起来,马路边人家的白炽灯光一片一片从他的脸上流淌而过,书包里的文具盒哗哗地乱响,一下一下地打着他的屁股,周围有端着饭碗坐在门槛前吃晚饭的乡亲见到,就大声喊他:“宇伢子,跑这么急做什么?” 唐宇跑得正欢,没功夫去搭理别人的言语,他一口气跑到家门口,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于是他大声喊:“姆妈,夜晚呷莫子菜?” 唐宇的母亲正在往饭桌上摆筷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回过头气冲冲着说:“呷龙肉!散学你野到哪里去了?屋里人急得要死!” 唐宇兴冲冲着跑到饭桌前,看到红漆剥落的桌子上摆了两个蓝花粗瓷菜碗,一碗是熏得红红的猪血丸子,一碗是连皮炒的紫茄子,都拌了青椒盛了满满两大碗,一下子就没了胃口,懒洋洋取下书包说:“又是猪血丸子,天天都呷猪血丸子。” 母亲说:“猪血丸子只有我们这方有,你到外面去,想呷都呷不到呢。” 唐宇争辩说:“我又没到外面去,我天天在家里,我呷腻啦。” 母亲用指头拈起他的衣服一角,说:“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全身都透湿了。” 唐宇说:“我到河边耍水切哩。” 他说得那么大声,好像干了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母亲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她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额头说:“讲过多少遍莫要下河,你晓不晓得这条河每年都淹死人的?” 唐宇对母亲的责骂压根儿置之不理,他拿起水瓢,到水缸里舀井水吃,他像头老牛一样咕咚咕咚地喝着井水,任凭母亲的指头把他的小脑袋戳得一摇一晃,等他喝完大半,便放下水瓢,长长地发出舒爽地出气声,这时屋外传来的叮铃铃的单车铃响,唐宇便甩下水瓢,丢下母亲的愤怒与责怪,跑到屋门口喊:“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唐宇的父亲唐方胜刚从城里的工地回来,满脸尽是风尘,他原是一名普通的泥瓦匠,半年前得人赏识,做了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村里二十几个年青后生,都在他包揽的工地上干活,承包工地的活计让他发了点小财,他是全村第二户买了黑白电视机的人,那台十七寸的韶峰电视机,刚刚搬进家门,便让村支书的十四寸海燕略显寒霜,每天夜幕降临,村民们便三三两两带着椅凳到唐宇家来看电视,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这生气兴旺的场面让唐方胜显足了脸面,每当他坐在饭桌上品着米酒回望电视机前的乡亲,那情形便如同一个帝王在阅览自己的臣子一般。 唐方胜把单车推到屋檐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瞅见几个乡亲正探头探脑往自己家里望过来,就大声命令自己老婆说:“杨云香,放电视看,好多人在等着看《射雕英雄传》呢。”
  •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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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追忆往事,又见《射雕英雄传》。
  • 红茶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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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才多多啊!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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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云香听到了丈夫的吩咐,便拿出钥匙,打开屋子中央的四方米柜,从米柜里把电视机提了出来。米柜盖方一打开,一股奇异的生米香气便微微升起,唐宇仰着脖了吸食着五谷的生命芬芳,两只手攀在米柜边上。杨云香说:“快把手放开,放盖子了。”唐宇便迅速收回手掌,杨云香“啪”地放下柜盖,将电视机摆在上面。 外面马路上的后生们伸着脖子往屋里早探望了半天,见到电视机摆了出来,纷纷欢喜说:“看电视哩看电视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根小板凳,争先恐后涌了进来,端端正正坐在米柜前面,他们一边笑着一边向坐在饭桌旁的唐方胜打招呼说:“呷夜饭啊。”唐方胜便一手拿着筷子,一个个点头回应他们:“是啊,呷夜饭,你们也过来呷嘛。”乡亲们对这种礼节性地邀请迅速作出了正常地回应,他们说:“呷饱了,早呷饱了……” 为了避免在这种客套中深陷下去,有人只得亮出了主题:“过来看电视,昨天放到哪里哩?郭靖去桃花岛了……” 有人马上纠正说:“莫有呢,还在练《九阴真经》。” 立马有不同的观点说:“放屁!现在《九阴真经》都莫出来怎么练?” …… 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卢家冲的人过来了,苏门坳的人过来了,住在老远的同村乡亲也打着手电筒过来了,不去看花鼓戏的年青人来了大半,杨云香将屋里所有的方凳竹椅都搬了出来,犹自不够使唤,家里的空间填塞得满满的,门槛上也坐了人,都直愣愣地盯着电视机。 那时节只能收到三个频道,唐方胜扭动着频道掣一个个换台,中央台在放北京亚运会的金牌榜,大家不喜欢,湖南台在戈尔巴乔夫讲话的片段,大家也不喜欢,邵阳台已经开始在放《射雕英雄传》的片头曲了,大家听到熟悉的粤语歌声,立马激动起来,鼓着眼睛身子前倾,指指点点说:“放哩放哩,莫动莫动。”唐方胜开始仔细地移动电视机脑袋上的天线,并不时停下来扭动回调,将画面调节清晰。他挥动天线的样子仿佛一个将军在指挥着千军万马,乡亲们的眼珠便随着他的手指滚来滚去,嘴里不时发出惊诧欢喜的声音。 正剧开始之后,唐方胜回到了饭桌旁,杨云香给他倒了一杯米酒,又去墙角的坛子里取了半碟霉豆腐,半碟酸豆角,放到桌上,唐方胜旁若无人咯吱咯吱吃得满嘴生响,等他吃到半饱,唐方胜说:“杨云香,把我放在床头的施工图纸拿过来,我要看看图纸。”杨云香说:“呷完饭再看。”唐方胜说:“现在看下,下午砌墙走错线哩。”杨云香便去床头把那几张宽宽大大的天蓝色的施工图纸取了过来,唐方胜接过图纸,就着二十五瓦的灯泡,斜着身子去看图纸上的标记------他当然可以过会再看,但当着这许多乡亲的面,摊开那代表着前程与财富的施工图,是如此的气派非凡,那几张薄纸虽只是平平的一层,便足可以隔断他与其他乡亲的人生档次。 唐宇捧了一个大大的菜碗,添满了米饭,米饭上铺了一层青辣椒------他把猪血丸子和茄子都挑开了,只捡辣椒吃,他坐在电视机观众最前面的一排的矮凳里,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电视,手里呼哧呼哧地扒着饭菜,等他把菜碗吃得塌陷大半,忽然听到了身边有人的身体发出了悠长低啸的放屁声,这个屁放得臭不可闻,迅速影响到了唐宇的食欲,唐宇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笑嘻嘻着说: “四叔,你放屁了。” 唐宇的三叔唐光胜伸出手指就揪住了唐宇的耳朵,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说谁放屁了!你说谁放屁了!” 唐光胜揪得又凶又狠,浑身的劲都使在了两个手指上,唐宇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火辣辣地疼痛,他整个人都被唐光胜揪了起来,唐宇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叫唤,唐宇说:“四叔,好痛,三叔,你揪痛我了,哎哟,哎哟。” 正在灯光下聚精会神展示图纸的唐方胜听到了儿子的叫唤,他把手掌“啪”地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他把米酒杯都打翻了,米酒流出来,弄湿了图纸。 唐方胜说:“老四你做什么!欺负细伢子蛮狠么?” 唐光胜说:“你儿子乱放屁,我替你管教管教。” 唐方胜说:“你他妈给我放手!在我屋里也先恶起来么?” 唐光胜说:“你儿子没大没小,我做叔姨的就讲不得话?”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毫不松劲,一站起来,唐宇像只兔子一样被他提在手里,唐宇痛得更厉害了,耳朵根都扯得红透。 唐方胜指着唐光胜的鼻子说:“你他妈的再说一句。放手!” 唐光胜涎着脸说:“我他妈的……” 唐方胜不等他说完,上去一脚就把他踹得仰后翻倒,唐光胜的身子落入了身后的人群当中,后面的乡亲被他像保龄球一样撞得七零八落,唐光胜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身边的乡亲仿佛受惊的兔子四下散开,唐光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横七竖八的短凳竹椅的中间,孤独的狼狈场面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唐光胜闷头闷脑地跨出椅凳,闷头闷脑地冲出人群,从唐宇家的钉板上操起一把菜刀,大步走回原处,一刀就朝唐方胜劈了过去: “我砍死你个剁脑壳的!” 事情原没有这么简单。 唐胜利这辈子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唐胜利最大的骄傲,就是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当然,每当说起这五个儿子,他便不忘伸出三个指头来,做出得意地补充:“还有三个女儿。”唐胜利把这八个孩子全部拉扯大了,唐胜利带着一家十口人走过大跃进,走过三年自然灾害,走过反右,走过文化大革命,一直走到改革开放,唐胜利说: “我把他们全部养活大啦,我多么不容易啊。” 唐胜利的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五个儿子也娶进来四个,五个儿子里面,老大头脑最活,进城做小生意去了,其余四个全部成了泥瓦匠,在城里的工地做活,那时节整个村里的男人都在城里做泥瓦匠------种地只能混口饭吃,挣不到钱,村里的男人们每天早上五六点下地拾掇拾掇,七点多就一起踩着单车进城,晚上七八点再一起踩着单车回家,他们像游鱼一样在村里灰尘漫布的马路上来来回回,给城里的建筑添砖加瓦,为家里的经济舒血通脉。他们拿着一样的二十五块钱一天的工资,在工地上吞着一样冰冷的炒鸡蛋,他们的欢喜和忧愁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唐方胜打破了这种平衡。 唐方胜并不比他们文化水平高,唐方胜也并不比他们聪明,,唐方胜只是更呷得苦,更耐得劳,他就得到上面的赏识了,他就开始做包工头了,他就只要每天拿着一把卷尺,看看图纸,负着手在工地上面走来走去了,他再也不用顶着烈日全身汗透地砌房子了,也不用再拿二十五块钱一天了,他家里的人想吃肉就吃肉,想买电视就有电视了。唐方胜的崛起让其他继续抡着砌刀过活的兄弟们如芒刺背,他们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他们吃一个锅里的米长大的,但是人生开始出现了巨大的反差,他们每天被自己的婆娘指着脊梁骨说: “你看唐方胜换新单车了。” “你看唐方胜买电视机了。” “你看唐方胜家里,餐餐呷得起肉了。” “你看唐方胜把村里的储仓买下来当新房了。” “你看唐方胜…….” “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在指责与蔑视声里,从老大到老五都开始对自己的兄弟起了小小的芥蒂,他们看到唐方胜就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但他们寻求不到奔向富裕的道路,他们依旧挤在老旧的房子里,依旧只能踩着单车到城里砌房子,他们晚上看电视,都只能去唐方胜家里,他们快被自己的婆娘骂得直不起腰来了,于是芥蒂便成了嫉妒,于是嫉妒便成了仇恨。 于是唐光胜这一刀,就砍了下去。 唐方胜看到自己的亲兄弟操起了刀子,这一刀正准确无误地朝自己脑袋劈过来,多年的劳动积累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唐方胜举起了身边一个铝桶迎刀一挡,刀子嵌在铝桶里,发出“咣”地一声脆响,把桶身都砍瘪下去,但是唐方胜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他发觉自己左手中指被砍中了,唐方胜便发起威来,他大叫一声,把桶子一抡,将唐光胜嵌在桶身里的菜刀掼了出去,唐方胜还要上前厮打,回过神来的乡亲已经七手八脚拥了上来,他们拉住了唐方胜,也扯住了唐光胜,他们看着这两个亲兄弟嘴里骂出各种污言秽语,互相诅咒着自己共同的祖宗,问候着对方女性长辈的私生活,他们一时觉得惊惶,一时觉得有趣,有乡亲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说: “他们两个,互相骂对方的娘,也互相骂自己的娘。” 只是两兄弟已经杀红了眼,唐光胜大叫一声挣脱乡亲的手脚扑了过去,唐方胜也大叫一声,捡起地上的菜刀扑了过去。站在外围的唐宇只听到父亲与四叔像狼一样嗷嗷的叫声,跟着一道鲜血飙了出来,溅在唐宇在的脸上。乡亲们呼天喊地起来: “砍到人呢!砍到人呢!” “快收手,亲兄弟真的动起刀子来了!” “看场电视也打架,你们这一家子真是…….” 唐宇睁着眼睛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看到乡亲们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们个个面色焦急,神情惊慌,最后人墙分开一道口子,他又看到四叔倒在血泊里“哎哟哎哟”地叫痛,几个年青后生正把他扶起来,唐宇心想:“原来四叔痛起来和我一个样子。” 屋子里有人说:“快把受伤的送卫生所。” 也有人说:“两个都受伤了,两个都送过去。” 还有人说:“不能往一个卫生所送,送过去还会继续打,一个往村卫生所送,一个往乡卫生所送。” 乡亲们分析了情形,理好了头绪,他们开始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架着两个人往屋子外面走,唐宇看到父亲被人扶了出去,就追出去喊:“爸爸你上哪里?”唐宇的母亲走过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她看着家里被打翻的桌椅,看着地上腥气扑鼻的鲜血,方才好端端的一个家转眼间便一片狼籍,她忽然觉得委屈极了,眼圈儿红了大半,她说:“我们送爸爸去乡卫生所,你在家里守屋,千万莫出去乱跑。” 唐宇点头说:“好。” 母亲又说:“你爸爸被砍断手指了,不晓得医不医得好------我们在这村子,是越来越待不下去了……” 母亲走了之后,乡亲们也走了大半,唐宇坐回到原处,电视机里的郭靖正在跟欧阳克打架,唐宇端起没有吃完的饭菜呼哧呼哧扒了两口,这时他想起还有一些乡亲没有散去,于是他回过头来,对着那些人,指了指地上乱七八糟的椅凳,像个好客的主人说: “大家都进来坐嘛,进来一起看电视。” 唐宇在早上八点醒来。 因为没有大人叫他,一晚上他睡得像死猪一样,唐宇醒来时望了望四周,确定父母还没有从乡卫生所回来,他就慢腾腾起床洗脸刷牙,当他走出房间,蹲到台阶上开始刷牙时,他看到村子里起了大雾,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四五步远就看不到了,远处的牛哞声、单车声、走路声、说话声都从雾气里飘拂过来,唐宇觉得有趣极了。等到他洗漱完毕,去看父亲留下来的上海腕表时,才发现已经八点了,唐宇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也不及热早饭吃,背起书包,锁了家门,一挎一挎地往学校跑。
  • 天下大乱
    发帖IP地址:122.13.224.16
    无妄飞灾导致主人翁从蒙昧的时代伊始就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制裁。 期待后续:)
  • 元飞凰
    发帖IP地址:122.13.224.23
    强, 更新速度有问题 能不能一星期弄两章上来?
  • 青蛙果果
    发帖IP地址:121.35.16.219
    四下里一片雾气腾腾,唐宇感觉自己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当他跑到田野边的大路上时,看到收割过的禾茬上结满了露珠,那些禾茬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镰刀割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有勤劳的乡亲在白雾中喝使着黄牛下田,翻动着秋收后的田地,于是泥土的芬芳也被犁翻出来,闻到鼻子里,身子骨便有一种奇异的舒倘,唐宇知道再过一阵子,这些田地就要全部被犁翻一遍,然后乡亲们便弯下腰撒上小麦种子,那些小麦露出脑袋的时候,就跟山上的小竹苗一个模样,那时候田野就一片矮蓬蓬绿油油的,,但更多的乡亲会种上油菜种子,春天一过来,油菜花开的时候,小河两岸一片无边无际的金黄,无数的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唐宇想,那时候就可以到油菜地里藏猫猫了,也可以拿纸张折个三角杯,把蜜蜂捉进去养起来。等到油菜收获过后,田野里便要种上早稻了,最后是晚稻,农忙季节的时候,到处都是打谷机的隆隆声,乡亲们会把打谷机倒翻过来,一前一后赤着脚扛着打谷机呼哧呼哧地走,他们的身子都埋在打谷机里,只露出半截腰身,像一只只巨大无比的乌龟。 想到这里,唐宇便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来,旁边有乡亲看到他,就说:“宇伢子,刚刚迟到的钟都敲过了,你还笑,你笑莫子笑?小心你们陈老师拿鞭子抽你屁股板子。” 唐宇回嘴说:“他才不敢抽我屁股板子呢,我屁股板子硬得很。”嘴里虽不讨饶,心下却知糟糕,这时他已经望见薄雾中隐隐约约的校舍了,红彤彤的朝阳升了起来,雾气略散,那危房式的校舍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幢校舍都有一股摇摇欲坠的架式,唐宇现在在读三年级,他还在一楼的教室上课,到了五年级,他就要到二楼上课啦,可是他不敢念到五年级,五年级的同学们说,站在二楼上跺一下脚,整幢房子都会颤啊颤的,而且二楼的层板坏掉了不少,下面教室的同学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天花板上五六年级同学污泥满布的脚趾头。大家都知道这幢校舍迟早会倒掉的,可是它又是那么地顽强而且老辣,关于倒掉的时日,一直只存在于大家的预想当中。 唐宇还没有走近校门,就听到同学们大声唱歌的声音,唐宇知道今天迟到的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只有第一节课上课之前,同学们才会唱歌的------他听见他们班在唱:“太阳出来罗嗬,喜洋洋噢啷罗,挑起扁担啷啷则…….” 有的班在唱:“我们的祖国像花园,花园的花朵多鲜艳…….” 还有的班在唱:“……噢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种太阳……” 此起彼伏稚声稚气的嘈杂歌声让唐宇觉得又紧张又有趣,当他刚刚走进学校,二楼的石校长便拿着一个铁锤走了出来,石校长永远戴着一顶灰帽子,手里有时提着一个人造革的皮包,一脸严肃而笔挺地走来走去,有时拿着这个敲钟的铁锤,但这个铁锤更多的时候是用来帮一些同学进行松骨-------这些同学会大声叫他的外号“石筐筐”,也会在他的办公室门板上刻下“精武门”的黑色幽默,幸好今天这个铁锤只发挥了它的本职工作,石校长“当当当”地敲起了上课铃声,那个晃来晃去的铁钟发出了长短呼应的清脆声响,学校里的歌声立即被镇压了下去,各个班级迅速安静下来,上课开始了。 唐宇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十分不利于他,自己必须做出亡羊补牢的举措了,于是他一口气跑到了自己班的门口,他十分夸张地像头牛一样大口大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先用手指去揩拭额头,再用手臂在上面擦来擦去,他额头上一滴汗都没有,但他的举动让部分同学以为他汗多得只能用手臂去擦了。 唐宇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试探了一会,迈步就走了进去,坐在讲台上批改课堂作业的陈老师瞄都不瞄他一眼,把手往讲台上一指,说:“站在这里。” 唐宇“噢”了一声,就挎着书包走了上去。 陈老师斜着眼睛转过脸来对唐宇说:“你这个星期迟到四次了。一个星期总共才上六天课,你就迟到四次了…….” 唐宇说:“陈老师,我刚才跑得好着急好着急呢,你看我跑得一身汗,陈老师,我只迟到了一小会,陈老师,我家里…….” 陈老师把手里批改好的作业本重重摔在了课桌上,打断了唐宇的辩解,陈老师说:“你除了没说要生小孩,你什么理由都找过了,唐宇,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给我站着,站一节课再下去。” 台下有几个同学被陈老师的话逗得笑出声来,陈老师横着眼睛往下面一扫,下面立刻又安静了。 陈老师说:“现在各小组长开始收家庭作业。”
  •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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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后续
    更新速度太慢,容易下沉,固顶,让更多人读到好文。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7-13 10:41:30编辑过]

  • 青蛙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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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师说:“现在各小组长开始收家庭作业。” 各个小组的组长就从自己的座位上蹦了出来,开始按位置的前后顺序收作业,教室里便一片悉悉唆唆翻动书包的声响。唐宇一双眼睛往台下瞄来瞄去,他看到李玉祥脸上有青肿的痕迹,他就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他想:“李玉祥不太会撒谎,回家一定被爸妈收拾了,不知道他脸上是用丛树刺蔑抽的,还是他老爸又在‘竹笋炒肉丝’了?”想到这里,他心里面不由得对李玉祥泛起了一丝丝同情,但这种同情很快被好奇的心态所淹没,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李玉祥的伤痕研究了好一会儿,可惜并没有取得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于是他放下丛树刺蔑与竹笋肉丝的研究课题,把目光移向教室里的其他同学。 这时谢小梅拿着一堆作业走到了唐宇的身旁,开始她十分严肃地低头收她的作业,但是当陈老师微微撇过头去,她便赶紧向唐宇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唐宇便笑了笑,谢小梅也笑了笑,此时外面的白雾气数已尽,金黄金黄的朝阳顺着窗棂子爬到了谢小梅的脸上,谢小梅便向一朵向日葵一样金灿灿的,唐宇觉得她的笑容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唐宇想:“小梅没有挨打啊,嗯,她只有妈妈了,她没有爸爸,她姆妈就是知道昨晚的事,也一定不舍得打她。” 可惜这种愉悦的场面很快被打断了,那个老气横秋的小组长兼副班长走向了唐宇说:“唐宇,你的家庭作业呢?” 唐宇十分厌恶这人模仿陈老师说话的声音,唐宇说:“没有。” 于是小组长兼副班长开始向陈老师打报告了:“陈老师,唐宇没有交家庭作业!” 陈老师便问唐宇:“你作业呢?” 唐宇说:“陈老师啊,这次真不是我故意的,陈老师啊,昨晚上我爸爸跟我四叔……” 陈老师对他的借口已经无比厌烦了,她对自己提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感到后悔莫及,她知道现在只需要惩罚,不需要理论,于是她挥了挥打断了唐宇的话,她把手往讲台的另一角指了指,说:“你跪在那里,跪一上午,你认错态度好,下午就不跪了。” 唐宇说:“哦。” 他马上脱下胶鞋,一只手提了一只,赤着脚走到讲台另一角,他把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然后跪在鞋子上面,然后伸了个懒腰------他的动作是这样的熟练而且麻利,罚跪对他已经失去了羞辱的力量,他用这种习以为常的利索表达着对罚跪的轻视。 小组长兼副班长在一边煸风点火说:“陈老师,唐宇以前也不做作业的,他以前都抄李玉祥的作业,现在开始抄李政的作业了。” 陈老师便向台下指了指说:“李玉祥,李政,你们站起来。” 李玉祥和李政便放下课本,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陈老师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给唐宇抄过作业?” 李玉祥把头埋了下去不敢说话,李政圆鼓鼓睁着眼睛说:“我没有给唐宇抄过作业。” 陈老师指了指身边的小组长兼副班长说:“放屁!有人看到了。” 李政大声说:“我就没给他抄过,我哪里给他抄过?每次都是他抢过去的。” 陈老师说:“你比他长得高,你也比他长得壮,他怎么可能抢得过你!” 李政说:“我让他的。” 陈老师说:“你让他做什么?” 李政说:“他一边抢我作业本,一边给个桔子给我,我就不好意思跟他抢了。” 教室里的同学发出了轰堂大笑的声音。
  • 天下大乱
    发帖IP地址:123.184.174.5
    貌似仓促:) 保质为上,
  • 青蛙果果
    发帖IP地址:116.30.119.162
    同学们的笑声破坏了陈老师在教室里蕴量的肃穆氛围,她在讲台上的神圣感七零八落地掉在了地上,她感到有一股愤怒的力量微微涌了上来,既然事实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她只得掉过头去唐宇那里追查真相:“唐宇,你是不是每天给李政一个桔子抄作业。” 唐宇昂着头大声说:“没有!” 陈老师感到自己快要发飙了:“李政就在这里,你还敢说没有!” 唐宇振振有词说:“他早就不要一个桔子啦,我现在抄他作业,他要两个桔子。” 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有几个男生笑得趴在了桌子上,身子一抽一抽的。 陈老师发现自己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只会泥足深陷,唐宇与李政用插科打诨的方式一次次破坏着自己的权威,她决定迅速转移话题,这时她发现了李玉祥身上的伤痕,于是她走下讲台,指着李玉祥青青紫紫的脑袋说:“李玉祥,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你是不是去打架了?” 李玉祥声若蚊蝇地说:“我没打架,是我爸打的。” 陈老师说:“你爸干嘛打你?” 李玉祥便低下头不作声了。 陈老师就去问那位小组长兼副班长:“你跟他家是邻居,你来说。” 小组长兼副班长发现自己获得了陈老师暂时性的重视,于是她洋洋得意地说:“昨天李玉祥去公社桔山偷桔子啦,还有唐宇也去了,谢小梅也去了。” 李玉祥把头埋得更低,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谢小梅锁下了眉头,狠狠地瞪着小组长兼副班长,唐宇若无其事地跪在讲台上,对这句话置若罔闻。 陈老师的愤怒已经无法扼制了,她颤着手伸出了手指头,指了指李玉祥,指了指谢小梅,说:“你们两个,也给我跪到讲台上去!”但是她的愤怒还是有些许保留,她想起谢小梅还只是个小女生,于是她补充说,“谢小梅别跪了,站在你桌子上。你们三个人,今天散学后留校!” 李玉祥像个不敢见人的小媳妇涨着脸低着头走到了讲台上,跪在了唐宇的身边,他明显没有唐宇那样富有跪讲台的经验,他连鞋子都忘记脱下来垫膝盖了。 陈老师站在各个小组的过道里,开始语重心长地对自己的学生说:“各位同学,你们都是祖国的花朵,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未来的四有新人,你们肩负着建设现代化社会主义国家的重任啊,等到你们长大了,成年了,就到二十一世纪了,到了那时候,你们就是国家的栋梁了,我们国家也一定更加富强了,到了那时候,好日子就来了,我们就天天呷炖排骨,天天穿新衣裳,各位同学,你们要严格要求自己,将来考到县里的重点中学,考上长沙北京的大学,做好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不要像某些同学……”她继续伸出手指来,指了指罪魁祸首唐宇,指了指协办帮凶李玉祥和李政,她本来还想指一下谢小梅,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种打算,一想到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她就愤怒得“啪”一声扳断了手中的一根粉笔,她开始痛心疾首地说: “我怎么会教出这种学生啊!” 打预防针的卢医生,在十点多的时候走进了教室。 唐宇和李玉祥在讲台上已经跪了两节课了,他们的膝盖被水泥地顶得又红又痛,为了缓解膝盖上的压力,他们尽量使身体的重心向后,使脚趾顶着地,但这种姿势成不了气候,脚趾头很快就支撑不住了,他们只得重新把重心前移,恢复原来的姿态------这两节课以来,他们一直像不倒翁一样不停地前摇后摆,在膝盖与脚趾之间徘徊决择。 那时候正在上数学课,教数学的曾老师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她上课的时候,教室里总一片嗡嗡地响,学生们像苍蝇一样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曾老师正在教大家乘法口诀表,台下虚弱低迷的朗读声与嗡嗡的杂嘈声只能势均力敌,曾老师是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学生,她是不会开口骂人的,她只是说:“同学们,不要讲小话了,现在跟着我朗读,来,六六三十六,六七四十二,六八四十八……” 跪在台上的唐宇突然闭上眼睛握紧拳头,使劲全身气力咆哮一声:“六九五十四!” 唐宇歇斯底里扯着嗓子发出的叫喊破坏了教室里低沉的气氛,这种突兀的表达方式逗得同学们咯咯咯咯笑得直喘气。曾老师依旧不生气,她是有教养的师范生,她迟早会调回城里去教那些有每天有牛奶喝的学生,她不屑于陈老师这种民办教师的处事风格,她依旧和颜悦色着说:“唐宇同学读得真好,大家要像唐宇一样大声读出来,来,我们继续读,一七得七,二七十四……” 但这次的号召很快夭折,卢医生推开教室门,背着医药箱,笑眯眯走了进来。 同学们的注意力迅速全部聚集到了卢医生身上,他们听到各自心头“扑嗵,扑嗵”地跳,他们都在心里面带着哭腔对自己说:“糟了糟了,要打预防针了。” 卢医生没有穿白大褂------他从不像电视里的医生那样穿白大褂,一直笑眯眯着走到讲台上,放下医药箱,然后像个国家领导人一样挥了挥手,对台下的同学们说:“同学们好啊。” 同学们才不吃他那一套呢,同学们十分清楚地明白,卢医生和蔼慈祥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多么深重的凶险,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在村里看病看了二十年了,他用针头扎过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村长被他扎得嗷嗷叫唤过,石校长被他扎得嗷嗷叫唤过,就连孤寡老人佑爹爹都不放过,也被他扎得嗷嗷叫唤过,他把村子里的上一代都扎完了,现在轮到下一代了,现在他要用最痛最痛的预防针,把整个学校的人扎得嗷嗷叫唤了,一想到这一点,同学们就只觉得又愁又苦,卢医生讲台上挥动的手臂,像万斤巨石压在了他们心头。
  • 元飞凰
    发帖IP地址:220.248.171.21
    “......到二十一世纪了,到了那时候,你们就是国家的栋梁了,我们国家也一定更加富强了,到了那时候,好日子就来了,我们就天天呷炖排骨,天天穿新衣裳......” 再回首恍然如梦,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严峻的,当年的小不点也已经长成大人了...... 力顶好文!
  • 青蛙果果
    发帖IP地址:116.24.97.142
    同学们心里面打着小鼓,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企图从别人的恐惧中寻求共同命运的平衡感,他们看到讲台上的卢医生开始翻开了医药箱------那药箱上的白字十字简直是同学们心中的魔鬼标记,他们还看到卢医生拿出针筒来了,并且使小铁钳夹出针头,拧紧在筒身上。他这样若无其事地安装针头的淡定态度,无疑是对大家最残忍的精神折磨。 陈老师这时候出现在了教室的窗户外面,她定是赶过来为卢医生助威的,她隔着缕空木窗用眼神扫射着室内,大家便在她的无形杀气里,像一片被秋风伏倒的麦穗,乖乖低下头去。 卢医生这时已经往针管里打满了绿色的针剂,他一边熟练地伸指弹动筒身,推出筒内的空气,一边问曾老师说:“从哪个开始?” 曾老师指了指一组一号的孙三桥说:“按小组顺序来。孙三桥,打左手还是打右手?” 孙三桥是村子里最胖的孩子,他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了,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他窝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声儿也不作。 曾老师又说:“孙三桥你上来,打左手还是打右手?” 孙三桥知道自己无法和命运抗衡了,他哭丧着脸慢腾腾着走到了讲台上,他把左右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但他在两种择决中犹豫不定,他低着头不敢见人,讲台下几十双充满同情的眼神只会加剧他内心的惶恐,他显得局促不安,一下子放下左边的长袖,一下子放下右边的长袖。 曾老师对他拖延时间的企图感到老大不耐烦了,她主动帮孙三桥做出了选择:“打右手吧。” 卢医生弯下腰,将孙三桥的衣袖撸得高高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真壮。”对于孙三桥来说,这种夸讲简直等同于一个屠户在点评某只待宰的肥猪,他转过头去,看到卢医生用小钳子夹着浸过消毒水的棉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右臂,然后将棉球一扔,使牙齿叼着小钳子,一只手捉稳他手臂,一只手斜捏着针筒,寻找下针的地方。 孙三桥再也不敢看下去了,赶紧扭回脑袋,闭上眼睛,他感到被消毒水擦过的皮肤一片嗖嗖的凉,他敏锐地察感到当中某个地方好像被蚂蚁蜇了一下,全身的皮肤骤然收紧,他估计针头已经打进去了,他知道自己应该表达一些什么了,于是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眼泪鼻涕像鲜花一样绽放在他的脸上,他开始嘶心裂肺惊天动地地痛哭失声,他哭得那么响亮那么凄惨,以至于全身都微微打起了摆子,同学们被他的哭声吓得心惊胆颤,他们心中的小鼓一片急如密雨地乱响,可是孙三桥的渲泄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曾老师便敲了敲他的脑袋,提醒他说: “你哭什么哭?还没开始打呢!” 孙三桥“哦”了一声,使左手擦了擦了眼泪,马上停止了哭泣,他睁开眼睛,掉过头看到卢医生手中的针头还停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表错情了,他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既害羞又难过,于是他责怪卢医生说: “你怎么还没打?” 卢医生说:“好。”一针就扎进孙二桥的手臂里。 孙三桥“哇”地重新哭出声来。 孙三桥夸张的即兴表演严重破坏了同学们仅存的一丝佼幸,一种即将天崩地裂的末日感蔓延在他们的脸上,当孙三桥挨完那一针拿着棉签摁住针口走下讲台,整个教室已经鸦雀无声,大家提心吊胆地咬着嘴唇,被即将到来的痛苦彻底打败了。 孙三桥下去之后,便轮到一组二号的成朝阳同学了,曾老师指着台下喊:“成朝阳,成朝阳,轮到你了。” 成朝阳又瘦又小,仿佛几根骨头上面搭了一层皮,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站起来说:“老师,我不想打预防针。” 曾老师开始发挥她循循善诱的一面:“成朝阳,老师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不打预防针,长大了就会生病,就会得乙肝,生病了就要打针,到时候就要打很多很多针,每天要躺在医院里让医生打来打去,那里不仅仅有一个卢医生,还有张医生,刘医生,王医生…….这些人都是穿白大褂,穿白大褂的可不像卢医生,他们又凶又狠,打起针来,比卢医生要痛得多。” 成朝阳低着头分析了一下曾老师的建议,未来的描述让他有些心惊胆战,但他还是抬起头来说:“我不想打预防针。” 曾老师决定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她招了招手说:“你先上来,上来慢慢讲。” 可惜成朝阳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摇了摇那颗小脑袋,坚定地说:“我不上来,我要回家问问爸爸跟姆妈。他们讲了要打,我才来打。” 他说完这句话,两只手往前后课桌上一撑,就从同桌的身边跳了出去------第一组的位置贴着墙壁,二人共用的长条课桌妨碍了他的行动,他只能一跃而出,然后站在大组之间的过道里,郑重其事地宣布: “我要回家去问爸爸姆妈啦。” 他声音一落,马上撒腿就跑,他不敢从前门跑出去,曾老师和卢医生把守着那里,他直接就往后门跑过去,他嗒嗒嗒嗒着撒开两条小腿跑得飞快,他觉得自己像风一样嗖嗖地前进了,他从同学们的身边一口气跑到了教室后门,他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门闩上,胜利已经在望,成朝阳便得意洋洋地回头说: “我现在就回家啦。” 可是他一拉动门闩,还没有跑出教室,一只大手凌空而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他整个身子就被人提在半空。成朝阳将一双小腿凌空乱踢,大声嚷嚷说:“放开我!放开我!”可惜他已经被生擒活捉,丧失了表达情绪的权力,半路拦截他的陈老师对他的言语不闻不问,将他轻轻放在地上,依旧揪紧衣领,径直将成朝阳往讲台上拖,成朝阳撒开腿乱踢乱叫,教室地面上的灰尘,都被他的身子扫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成朝阳最后被拖上了讲台,并且被三个大人包围了,他知道自己的计划破产了,于是他开始原形毕露,恶狠狠地骂起来:“卢医生,你个垫车轮子的,你个剁脑壳的,你个…….你们捉我的手臂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卢医生,你个王八羔子,你个老杂毛,你个杂交品种…….哎哟,你扎疼我了,你还扎!哎哟……..哎哟…….你个老东西扎疼我了…….” 成朝阳不敢骂曾老师,更不敢骂陈老师,只好一个劲地骂卢医生,但卢医生对此置若罔闻,他在给村子里乡亲打针时,早已经被整个村子的人骂遍啦,成朝阳小儿科级别的反应对他毫无效应,他笑眯眯着给成朝阳擦药,笑眯眯着打完预防针,最后等他把成朝阳收拾得再也不叫唤了,依旧笑眯眯着转过头来,对台下的同学们说: “现在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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